肯恩他忽然像想起甚麼般意氣昂揚地輕笑起來,他終于轉身正式說出他的來意。
「另外,女王陛下讓我向你問好。如果克拉倫斯教授你有空的話,請你去宮中赴約最近即将一連串舉辦的新年晚宴和下午茶會,不要再拒絕她的意思,邀請函早就已經被特使交到你的手上。」
「請你不要再裝作看不見,這次從皇宮派過來的專屬馬車會直接抵達你家的樓下。」
「畢竟你曾經是女王陛下的老師,你有今時今日這個地位也是多虧了女王陛下的欣賞。」肯恩他頓了一下之後道:「抱歉,我也不想這樣說,但我也有職責在身。」
我在旁聽時忍不住驚了,導師他竟然曾經是希爾維亞女王在少女時期的老師?
但是希爾維亞女王也是修醫學的嗎? 那麼她的論文過了沒有,還是被導師一直駁回,甚至一直被導師反複要求在重修大改? 難道她還沒有大學畢業就直接登基繼位嗎?
不過老師看起來那麼多年以來一直在躲着她走?
克拉倫斯老師,我已經登基成王——你休想再用論文地獄和考試地獄來繼續折磨我!
希爾維亞女王她在少女時期喪父的痛楚之下,她仍然那麼急切地在所有人不抱希望甚至懷有惡意的目光下振作起來。她是對輝光如此虔誠,誓要肅清所有邪//教徒,甚至成為日後震驚全國的血腥女王。
哪怕她是面對着屍山血海也不願意回去讀書,重新面對克拉倫斯老師的論文和考試。
抛開她殺父之仇的事實不談,難道老師他身上真的連一點責任也沒有嗎! 我忍不住對這位素未謀面的學姊産生了一點同理心。
「那麼還真是我的榮幸,請女王陛下放心,我會準時赴約。」
克拉倫斯老師他面無表情地道:「請你把這句話轉告給她知道吧。我學生的性格似乎格外叛逆,尤其喜歡對自己的老師咄咄逼人,肯恩你這次過來找我應該還有其他事吧?」
肯恩他略微用手按了一下自己胸口的良心,最後他還是開口道:
「就正如剛才我所說的這樣,那批污染海鮮是源自貝加莫群島的海域。如果按照他們的船程,貝加莫群島的門大約至少在一個月前就已經發生了問題,污染附近海域。」
「自從日蝕之環教派在島上進行開門儀式之後,我們已經在海上封鎖了主島多年。」
「昨天我們收到了一名遠洋貨船船長的舉報。」
「他聲稱有人在貝加莫群島上以無線電向附近的船隻發出求援訊号,島上有人進行不明的儀式,已經有多名駐島的教士和守夜人失蹤。」
「教廷那邊已經派了一隊守夜人過去,我們王國所需要調查的是生物和海水樣本。」
「我這次過來劇場這裡找你,是因為貝加莫群島那邊出事了。王國急需要生物解剖方面的專家過去調查,對方最好是有戰鬥自保能力的醫師,至少達到3階的燈教徒。」
「我稍後會向皇家醫學院正式提出書面請求,該有的職位和待遇一個也不會少的。」
「你需要我借自己手下的那些學生給你用?」克拉倫斯老師終于把目光放在我的身上,我下意識緊張地挺直了自己的身體。「亞德裡恩,你的意下如何?」
「我願意,老師。」
肯恩警官友善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隻不過因為他的眼神沒有亮光,連他的笑容也帶着莫名的沉着憂郁感。「很高興你能成為我們的協助者,我們很快會派人找你。」
「那麼我先告辭了,教授。我們下次再聊。」
克拉倫斯教授忽然開口道:
「如果有時間的話,肯恩你還是去修剪一下頭發吧,已經到新年了......」
肯恩警官似乎有些意外,他下意識擡手撥一下劉海,他沉默片刻之後道:「我會注意一下外表的。」我注意到他一直被發絲擋住的右眼上方有一道斜角疤痕,不過它很快就即将癒合了。
他們調查局内部似乎擁有特殊的治療方式。等到幾天之後,估計連疤痕也不復存在。
他們這行人終于推門離開了包廂,感覺上連其他包廂的客人也放松下來,隐約再次出現細碎的交談聲和進食聲。管家把劇場包廂的門再次關上,把所有聲音隔絕在門外。
「老師,你很注意他?」
我終于開口道,總覺得老師所說的每一句話也有他的深意。
「暮氣沉沉,未遇明主。身陷囹圄,難以自拔。」
老師他擡起酒杯像在朝向台下的囚犯主角緻敬。「隻可惜當他遇到明主救他離開冤獄時,對方卻令他變成弑母的仇人,他又再次被困在親情和身份職責之間的矛盾。」
「不過沒關係,主角他已經做出了抉擇,而且他亦會永遠忠誠于他的君主。」
在戲中的主角決定跟自己的君主同歸于盡,讓舞台上的一切恩怨情仇都回歸于舞台落幕之後的黑暗,隻留給觀衆一個回味而寂靜無聲的空間。
但是在老師意有所指的話語中,在戲外的主角已經走向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結局。
難道那個名為肯恩的秘密//警察,他也曾經在某次女王的命令之下選擇殺死了自己的親人,隻不過對方至今仍然選擇絕對服從着,發出這個命令背後的那個人?
我剛想要開口說話,老師卻回頭朝我望過來道:「亞德裡恩,你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你是我最欣賞看重的學生,但是人性這種東西是世上最不可捉摸的。」
「它可以令兄弟相殘、父子反目、愛人分離、師生老死不相往來。它亦可以令仇敵相愛,親人團聚,有情人終成眷屬,騎士永遠忠誠于他的君主。」
「這一切命運的分歧,全部都取決于你最後的選擇。」
「眼前上演的一幕幕戲劇,與其說是宿命,倒不如說它是由人性所帶來的必然性。」
「有時候你以為自己隻是事不關己的觀衆,等到你再回神時才發現自己早已經是戲中人。」我聞言下意識屏住呼吸,更加恭敬狂熱地在低頭等待對方的教誨。「所以?」
「所以你要記住,你隻是演員。」
老師他盯着自己杯中的酒液道:「而演員可以配合所有人的演出,但你同時也要擁有随時抽身離開的覺悟。我曾經有過很多學生,但他們都因為各種世俗原因而夭折了。」
「他們總是會在求知的道路上,遇到各種各樣的理由,各種各樣的障礙物......」
「有時候他們明明有生存機會但又一心求死,平白遭受到命運和人性的牽扯玩弄。」
「他們的遭遇和下場确實令人惋惜,我希望你不是他們的下一個。追求知識時需要更加冷酷專注,而輝光亦從不憐憫仁慈,最終能走得更遠的隻有不惜代價的求知者。」
「另外,剛才那個囚犯故事是我随口編出來的。」
我的表情忍不住一滞,再猛然扭頭望向那個舞台上的囚犯主角。因為老師他在編舞台劇故事時太自然,編得連我剛才也下意識相信是真的了。
真不愧是老師,十分擅長命題作文和見縫插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