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更換上外出衣服之後，我也跟着導師和他的随從一起出門。

一輛豪華的金邊黑色馬車就停泊在門外等候着，上面是教會專屬的太陽徽章，太陽内的獨眼在注視監督着世人。我有些猶豫究竟要不要上車，導師早就已經開口打招呼。

「早上好，教會這次派過來我身邊值班的守夜人換成你嗎?」

一個女性守夜人坐在馬車的前排，風衣籠罩着她的身軀再加上高挑的身材，令她在遠處看過去時顯得中性。她的右眼上戴着黑色眼罩，唯一露出的眼睛是綠色的，她的白發梳起飒爽的馬尾發型。

她原本一邊在值班時咀嚼着甚麼，一邊低頭漫不經心地在單手捧書閱讀。

她聞聲終于從書本中扭頭望向我們。她在仔細打量了我一下之後沒有多說，隻是把我也當成同行的乘客，她忽然對我的導師在半開玩笑地道:

「喲，很久沒見了，克拉倫斯教授。」

「我之前不是說過等我以後退休不想幹了的話，我就直接過去投靠您，幹脆給您當一個馬夫就算了，隻要教授您給我管吃管住就行。」

「以尼娜你的能力，來給我當一個馬夫實在是屈才了，回去教會讀書不是更好嗎?」

「沒事，您剛剛才在所有人面前領受了十二道輝光的太陽勳章。我在教會裡吹噓自己曾經幫一個在世聖人拉過馬車，這件事哪怕被我說出去也不虧。」

「上車吧，您們要去的地方是歡騰劇場對吧?」

「是的，隻有十五分鐘的車程。」導師仍然對此沒有任何感覺，他平靜地道:「你大概要等我死了之後被教會追封之後才能吹噓了，畢竟我隻是一個普通人。」

「不論怎樣，我在新年期間遇到尼娜你這個熟人互相照應也是一件好事。」

男僕也同樣坐到馬車前面負責指路。但他是不可能跟那位守夜人一起在驅使着教會悉心培養出來的好馬匹，畢竟這是教廷的東西。

我曾經聽聞教會所培養的馬跟上位生物的品種混過血，有屬于自己的靈敏和智慧。

牠們在面對着怪物或者守夜人遇上戰鬥期間時仍然面不改色。牠們在行駛期間仍然毫不慌亂，亦不會受到敵人的迷惑而四處亂跑，會自己走到在安全位置等待戰鬥結束。

在遇到陌生人試圖搶奪馬車行駛權時，忠心護主的牠們甚至會反過來一腳踢過去。

教會十分重視克林倫斯教授的出行安全，這不是甚麼新奇的新聞。車廂内外全部加持強力的教會護咒和警報系統，哪怕在路上忽然被邪//教徒襲擊也不會有事。

管家站在身側幫忙打開車門，我跟着導師的身後坐上馬車的車廂内。

我在坐下之後左右打量着黑色車廂内的環境，馬車的豪華車廂内是兩邊對坐的紅色沙發軟座和華麗的抱枕，中央是紅木所制成的桌面。窗邊挂上帶着有金色重工刺繡的昂貴天鵝絨窗簾，車廂内壁上設有典雅的花朵形金屬燈具。

因為前面已經沒有座位，連年輕的管家自己也同樣坐上來，他就雙手合攏放在大腿上坐到我的身邊。導師坐在我們的對面看着桌面上的上好棋盤，他在對我這樣笑道:

「距離目的地有些時間，我們先下一盤棋吧。」

在輝光休息的季節，沒事最好不要外出，如果真的要外出就必須自己攜帶光源。

馬車安靜地在鋪雪的灰色石磚街道上行走，當它在趕路時平穩得連桌面上的棋子也沒有半點晃動掉落。馬車車廂内自帶的溫暖照明，令我忍不住扭頭擡手撩起金色的窗簾，安靜地望向玻璃窗外的景色。

街道兩側的高大建築物在無聲肅穆地屹立，地上隻有被路燈和火把所拉斜的影子。那些居民早就跟随着守夜人夜巡而離去，要不就是決定在永夜的早晨直接不出門。

哪怕時間已經抵達白天，人造太陽仍然沒有出現。

隻有沿途的路燈在提供照明，天空仍然是一片漆黑。空寂的日蝕之環挂在天空之上，這個才是一直被輝光所替代蒙蔽的原始太陽。

馬蹄聲在一片昏暗的環境下趕路，原本熟悉的街道一但進入永夜季節就會變得陌生。

聯排别墅住宅區的街道上靜悄悄的，市中心沿途的不少店舖都在新年期間已經提早關門休息。哪怕是在早上的時間，普通人在寒冷天氣中仍然待在家裡取暖和閉門不出。隻有家家戶戶的窗邊所亮起的燈光，才知道仍然有人影在室内活動。

明明知道現在的時間上已經是白天早上，我仍然有一種自己正在深夜外出的感覺。

馬車在一片昏暗的轉角位置停下來，它忽然不再向前行駛了。導師他坐在我面前，他擡起自己手中的白色主教，把我抵達對面的黑色士兵推掉，他彷彿是在對我解釋般道:

「下水道的東西爬出來了。」

「唔，是嗎?」原本在專心思考棋路的我下意識摸上自己懷中的槍械，因為車廂外出現撲鼻的血腥味，怪物嘶叫聲和沉重的血肉碰撞聲。

導師卻在我的對面這樣平靜地道:

「沒事，尼娜她是一位戰鬥大師，哪怕把她放在整個教會中也是一位強者。」

「她原本出身于位置偏遠的貝加莫群島，但是她受到當地的教士推薦，天資優異的她一直受到教會的助學資助讀書，最後她在一路上不斷晉升跳級才被推薦到首都赴任。」

「是這樣嗎?」

總覺得尼娜這個名字，曾經是屬于一個文靜柔弱的白發女孩。我扭頭望向窗外的景色，馬車果然很快就重新恢復行駛，車廂外面出現了她像戰歌般節奏輕快激昂的口哨聲。

果然很輕松就解決了。

我終于收回視線，低頭望向棋盤上在星羅棋佈又互相以崎角對峙的緊張形勢。

導師追得我太緊，吃子數量太多了，我确實不能再在棋盤外分心。隻不過哪怕我赢了這盤棋也不會有任何獎勵，畢竟隻是一個用來訓練邏輯力和決策力的遊戲而已。

哪怕我試圖用引誘皇後棋子離開國王棋子身邊，對方也是不為所動甚至開始反将。

導師一向也是如此神秘。

...........

......

随着永夜的到來，人造太陽進入休眠的日子，潛伏在黑暗中的怪物開始活躍起來。

馬車在四通八達的巷子裡繞了幾圈之後，我們又重新回到通往市中心的大路上，馬車車廂外面的人流和聲音才變得越來越多。

街道上燈火通明，人聲沸騰，我終于忍不住扭頭望向外面熱鬧的景色。

甚至有馬戲團的人一邊在外面的街道耍雜耍，一邊站在花車遊行上面跟路人打招呼。所有人在永夜中就像陷入狂歡節的氣氛，他們在試圖用快樂驅散黑暗所帶來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