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亂七八槽又光怪陸離的夢境在騷擾我。
我聽見了一下巨大的槍聲,連口鼻也随之傳來了溺水沒頂的窒息感覺,耳朵開始灌水漏氣,細微的氣泡聲在上升。我夢見自己在水面上飄浮,夏天的刺目陽光照得我口唇乾涸,被海水長期浸泡的皮膚傳來繃緊的難受感。
陽光的光暈過于眩目,天空上落下海鷗的投影。
我會被沿海路過的遠洋遊輪或貨船發現并且營救嗎? 又或者不會,我隻會安靜地墜入深海的綠藻之間,徹底成為那些長滿了綠毛的白骨屍骸一份子。
我有時候夢見自己站在大雨之中,有時候我又夢見自己滿手血腥地在做手術。
我夢見了各種各樣古怪的門在對我作響,我聽見了音節奇異的吟唱聲在引導我前進,又聽見鲸魚在深海遠處朝我鳴叫呼喚。
我夢見自己在一個風雨飄移的木屋中暫住。
我感受到一場摧枯拉朽的暴風雨正在朝我壓過來,磅礡的雨聲彷彿成為唯一的背景聲音,世界即将被此淹沒。
我聽着雨水帶來的雜音之中,遠方隐隐有無光海的生物在嘶吼的聲音。
我被這場夢境擠壓得動彈不得,它把我釘在意識的狹縫漏隙之間,一但太陽升起就會把我吞噬。輝光在漸漸浸染着夢境邊緣,而我終于意識到自己必須要醒過來。
「嗚——嗚嗚——」
在新年前夕的最後一晚,在夢魇之中的我終于被屋外一段肅穆宏亮的号角聲吵醒了。
陷入宿醉的我從柔軟的枕頭中勉強擡起頭來。我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明明外面還是漆黑一片的半夜時分,距離白天到來還仍然有很漫長的時間。
雪已經停了,我還在導師的家裡睡覺。
号角聲......
等等,時間已經到新年第一天的早上了,教會的火炬夜巡儀式已經開始了?
我在起床之後連睡衣也顧不上換,立即第一時間特意去到窗邊查看。守夜人正好走到下面的街道上開始火炬夜巡和進行點燈儀式,他們一邊在外面神情肅穆地吹着儀仗用的奏樂,一邊一路上在點亮沿途的所有火炬和路燈。
外面兩邊是樓高五層的古典白色聯排别墅,街道中央有着人群在跟着守夜人夜巡。
因為導師他總是追求效率不愛浪費生命,他家所在的街道就位于市中心地區。教會的火炬夜巡儀式在市中心廣場開始點火儀式,作為他們新年第一天奏樂聲最早響起來的起點。
即使世界陷入永夜之中,仍然沒有打消他們這些市民對于慶祝新年第一天的熱情。
他們穿着冬衣捧住一切的照明物走到街上,蠟燭上的燭火、玻璃罩的煤氣燈甚至是火炬。他們每個人在以微小的光芒慶祝新年的第一天,最終組成一道光所組成的洪流。
我在二樓看見由希望所組成的隊伍連綿不絕,他們遊街慶祝時在街道上蜿蜒成河流。
越來越多在聽到樂聲的居民連衣服也趕不及換,所有男女老幼直接拿着手邊的一切照明物,他們興高采烈地從屋子裡跑出來加入其中彙聚。甚至有在大聲唱歌和祝福的信徒,居民熱情快樂和信仰希望的力量,很自然地驅散取代着由永夜降臨所帶來的恐懼不安。
跟着守夜人進行夜巡的隊伍仍然在不斷壯大,令他們身置其中時仍然完全無懼黑暗。
守夜人在進行夜巡是有意義的,因為永夜的第一天犯罪率最高。但是如果這個時候誰敢在夜巡時刻冒出來犯罪,估計得被所有遊街慶祝的人忍不住群情激憤地上前打死。
在見識到所有人自發性聚在一起巡邏的民心之後,見不得光的邪惡就有如烈日融雪。
在新年第一天,早上必須進行火炬夜巡,這個傳統已經持續了至少上千年,所有人對教會充滿信心。他們知道太陽會再次升起,所以他們在永夜之中仍然保持着秩序和希望。
「呼......」
我神經衰弱地依靠在窗邊,頭發完全亂七八糟。大意了,我應該更加早起床的。不對,我還要跟老師吃早餐,總之我得要先去向老師的管家要一些醒酒藥。
哪怕拉開窗簾,窗外仍然沒有半點陽光折射進來。比起早餐,更加像是一場宵夜。
永夜的黑暗是濃郁稠密的,像已經陷入封閉缺氧又伸手不見五指的密室内般。窗戶上偶爾還會傳來奇怪的碰撞和爬行聲音,彷彿有甚麼小動物在追逐光源時撞到玻璃。
如果我自己一個人待在租屋裡必然是要拉上窗簾的,直接眼不見為淨後開始寫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