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彩摸索着牆壁前進,走廊裡七零八落地堆放着幾張桌椅。
走廊盡頭的樓梯間散發着微弱的光。
地上趴着一個少女,一動不動,生死不明,身上的制服短裙髒兮兮的。
佚彩果斷繞路。
少女卻不願放過求生的希望,朝她艱難挪動,伸出手去抓她的腳腕。
“學姐,救救我。”她擡起頭,蒼白的小臉泫然欲泣。
不是所有打扮像修女的人都有聖母心腸的。
佚彩注意到,女生纖細的胳膊上有好幾道猙獰的淤青,于是她不着痕迹地後撤,忽而開口:“你穿這麼單薄,地上趴久了涼。”
佚彩一把扯掉了在暗處埋伏着的男生的外套,給少女蓋上。
吓得少女冒了一層冷汗,掙紮着向後爬,半死不活的蒼白面孔立馬浮現出生動的活人表情。
男生甚至沒有還手的餘地,但他不死心,仗着對自身力量的盲目自信,沖上來拼盡全身力氣舉起鐵棍偷襲佚彩的後腦。
佚彩側身一閃,鐵棍擦過她的頭發,敲碎了她身後的鏡子。
滿地扭曲的鏡子碎片上,倒映着佚彩漫不經心的笑。
她單手掄起闆凳把男生砸倒在地,另一隻舉着氣球的手甚至沒有松開。
“該死的……”男生鐵鉗似的雙臂試圖反抗,佚彩擡腳碾住他的喉管,用膝蓋頂住闆凳死死卡住男生。
男生倒在血泊裡,視野歸于一片鮮紅,很快沒有了掙紮叫罵的力氣,黑暗裡隻能聽見他嗬嗬喘着粗氣。
少女哆嗦着裹緊外套。
佚彩掃了一眼,少女縮在牆角一動不動,還算懂事。
佚彩拿走了男生的鐵棍,像一個貪玩的孩子撿到了一根造型獨特的樹枝,饒有興趣地把玩。
佚彩走上台階。
就在少女以為佚彩要給她來上一棍,絕望閉眼的時候,樓梯間裡已經沒有了佚彩的身影。
“祝你能夠自保。”
鐵棍孤零零地擺在她腳邊。
少女直勾勾看向痛苦痙攣的男生,他死死瞪着她,試圖用眼神命令她為他包紮止血。
佚彩給了她一個選擇,是繼續充當誘餌,菟絲花一般求人庇佑,還是自己殺出一條血路。
許久,樓梯間傳來一聲悶響,少女做出了選擇。
佚彩往樓上走,這一層的光照條件好了不少,看來她之前所處的道具間可能是地下室。
走廊兩側都是空教室,有的窗戶玻璃碎了一半,黑洞洞的。教室門口貼着合照,糊成一團,看不清人臉。
安靜得像從未有人造訪過,課桌也都是空的。
佚彩默默記下地形,分析可能暗藏危險的位置。從剛才遭遇的埋伏來看,這個副本極有可能需要玩家之間相互攻擊。
看來打鬥的痕迹被刻意清除了。
通向二樓的樓梯間多了一扇上鎖的鐵門,明晃晃告訴玩家此路不通。
好消息是,樓梯間旁邊有一扇離開教學樓的門。
佚彩推開門才發現,她所在的教學樓隻是學校裡衆多教學樓中最為低矮的一棟,但離操場最近。
操場另一端坐落着一棟哥特式建築,看起來像是禮堂。
最高的教學樓頂有一座鐘樓,時間指向夜裡十一點。
一顆球骨碌骨碌滾到佚彩腳邊。
“學姐,要和我們一起踢球嗎?”
幾個高大的男生圍了過來,帶着不懷好意的笑容。
其中一個,赫然是剛才在樓梯間圍堵佚彩的男生。
他身上的傷已經恢複了,眼神空洞地混在球隊裡。
佚彩沒聽見腳步聲,更像是軟體動物滑過草皮的聲響。
她大概知道一樓為什麼那麼幹淨了。
好像無論同意還是拒絕,都會造成難以預料的後果。
“蠢貨,沒看到我正在忙嗎?難道你要阻止典禮?”
提起“典禮”,幾個男生像是聽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頓時作鳥獸狀散開,不敢為難她,紛紛以人類不可能達到的詭異角度向她鞠躬道歉。
“過來。”佚彩朝向領頭的男生勾勾手指。
男生遲疑片刻,靠近佚彩。
“沒禮貌的後輩就該得到教訓,你說是不是。”
佚彩也還了他一道送命題,但是她不需要答案,因為下一秒,佚彩帶着優雅的微笑,一拳打飛了男生的腦袋。
粗制濫造的笑臉和看起來與正常人别無二緻的軀體下,竟然是木頭。
“既然這麼喜歡,你們就好好玩吧。”
無頭偶人飛奔過去撿起自己的頭抱在懷裡,看起來有點委屈。
其餘的偶人像湧動的蜂群簇擁着他,顫顫巍巍回答。“……好的,好的學姐。”
佚彩随手一指,冷笑道,“耽誤了我的時間,你,還不幫我把道具送到多媒體教室。”
偶人們機械地搖頭,為難地表示他們無法前往三樓。
佚彩得到答案徑直返回教學樓,本來也沒指望這些npc,她隻是想打聽多媒體教室的位置。
佚彩突然折返,半天沒有動靜的手機接連跳出好幾條信息。
【學姐,我想起有個東西落在禮堂。】
【擺脫學姐一并取回來。】
它急了它急了,字都打錯了。
佚彩蓦地笑出聲,既然這麼盛情邀請,她不去一趟不太禮貌。
禮堂門廳燈火通明,裝潢氣派。
門口一位穿着粉色短裙的少女向她作出拜托的手勢。
可可愛愛,沒有腦袋。
不知是哪位狠人幹的。
佚彩咋舌,群裡提到的東西……不會是這個偶人的頭吧。
門廳寬敞整潔,除了牆角的灰色金屬儲物櫃外空無一物,儲物櫃的尺寸不像是能容納頭顱的大小。
偶人身後的告示牌上寫着:為确保禮堂的安靜,手機不得攜帶入内,請放入右手邊儲物櫃。
佚彩猶豫片刻,把氣球用彩帶栓在偶人的手腕上,随意打開了一個儲物櫃。
裡面安靜地躺着一把手槍。
她不動聲色将它别進腰間。
告示牌隻說了手機不能帶進禮堂,可沒說手槍,不是麼。
佚彩推開内廳厚重的大門,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幾個人高馬大打得不可開交的玩家見到她,神色各異。
令佚彩遺憾的是,裡面并沒有值得她消耗子彈的大人物。
佚彩在131号座位椅子下方,找到了偶人的腦袋,紮着俏皮的雙馬尾,被蹭上了一點血。
她将腦袋歸還給偶人,偶人開心地手舞足蹈。
“學姐請仔細核對今天的典禮流程哦。”
粉裙木偶遞來一把鑰匙和一張皺皺巴巴的節目單。
佚彩看清紙上的字,很快明白了内廳的幾個幸存者瘋狂互毆的原因。
【1.被紅衣木偶追逐,請不要回頭,立即前往有燈的地方。】
【2.殺光所有人,成為唯一的主演。】
【3.找到你的搭檔,一起離開這裡。】
【4.學校裡沒有音樂老師,如果看到有人拿着樂器,不要對視,立刻殺死對方。】
第三行明顯多出不少抓撓的痕迹。
剛才樓梯間設伏的兩人顯然不是真正的搭檔,隻是臨時搭夥互相利用。
那麼第二條規則,就隻能是指落單留下的人了。找到搭檔離開顯然是上策,但如果搭檔不幸遇害,剩下的玩家也就失去了退路。
……
【7.不要在非體育課時間前往操場。】
字迹在融化。
佚彩用指尖揉了幾下,第七條規則像奶油一樣,消失了。
是因為她教訓了那幾個踢球的學弟嗎?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多媒體教室,這裡的學生有點……”佚彩看向拼回腦袋的偶人,斟酌用詞,“粗魯。”
粉裙木偶咧開嘴笑了,“謝謝學姐,不過下一批觀衆馬上就要進場喽,學姐快離開吧。”
佚彩不再堅持,拿回氣球和彩帶。
這時,鐘聲響起,粉裙少女的表情突然變得驚恐起來,猛地将佚彩推出了禮堂。
佚彩身後響起令人頭皮發麻的咔哒聲,像年久失修的機械齒輪。
回蕩的鐘聲與凄清的月光構成某種不詳的含義。
跑!
佚彩用最快的速度穿過操場,她沒有回頭。
風聲呼嘯,她掌心藏着一塊鏡子碎片,是在樓梯間順手撿的,上面反射出密密麻麻的紅衣人偶,猶如一大團紅蟻在她身後窮追不舍。
佚彩有點嫌棄她的武器了,換作任何一個副本都能夠大殺四方,唯獨面對偶人毫無用處。
她的評價是,不如菜刀。
不知道這個學校有沒有食堂。
好在,佚彩很快遇到了一位能夠幫助她的好朋友。
男人背對着她倚在窗邊,即便是基礎款式的白襯衫黑西褲黑領帶,也難以掩蓋他的清貴雍容。
她興奮地喊他的名字,“唐栖遲!”
唐栖遲扯起嘴角無聲地笑了,他緩緩轉過身,朝她攤開手。“好久不見,怎麼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
他将尾音壓得很低,像情人間的私語。
出乎意料的是,她身後的紅衣木偶仿佛被無形的屏障隔絕,無法再靠近半步。
他身後是亮着燈的教室,佚彩搭着他的手翻進破損的玻璃窗裡。
“我這邊還挺順利的。”
“太沒說服力了,你指縫裡都是血。”
唐栖遲輕笑,自顧自掏出手帕為她擦拭。
像是知道佚彩在想什麼,唐栖遲輕輕說,“放心回頭看吧,它們已經消失了。”
“這些紅衣木偶是學校的保安,會驅逐每一個超期違規在禮堂和操場逗留的不聽話學生。”
“但我是老師,他們管不了我。”
就像“學姐”可以克制“學弟”,這個等級森嚴的學校裡,一切身份都能利用。
“看來你很熟悉這些規則,也已經知道我用你試驗規則了。”佚彩試圖抽出手,反而被唐栖遲籠在掌心。
她掏出紙片,第一條有關紅衣木偶的規則果然消失了。
不是沒想過唐栖遲回頭的後果,但,就當是幫陶夭一個小忙了。
“我當然知道。雖然難過了一秒我在你心裡隻是這麼冰冷的關系,但一秒鐘已經過去了,現在我衷心希望你不要對任何人持有憐憫之心,這樣才能與我走到最後。”
畢竟我所鐘情的,就是這樣涼薄又潇灑,不為任何人停留的你呀。
唐栖遲微笑,沒有人比他們更相配了,不是嗎。
她的步伐不必為任何人遲疑,他會掃清他們之間的一切障礙。
佚彩忽然扭頭看他,像是第一天認識唐栖遲,這個現實中隻見過一面,在哈克烏伊曾經并肩的同伴。
她想要他的命。
他知情,且不在意。
如果張岙修看人真的很準,就該知道,她和唐栖遲是同類。
不是智者也不是愚人。
是瘋子。
“雖然很想邀您同行,但十分遺憾,親愛的女士,我并非您的同伴,接下來的試煉也打算獨自通過。”
佚彩這才注意到,唐栖遲的西裝外套沾滿粘膩的血迹,搭在角落的椅背上。
他摘下手套,用幹燥溫暖的掌心捧住佚彩的臉,俯身在耳垂落下一個輕快迅捷的吻。
“保存實力,别被盯上。”
聲音很輕,以至于佚彩沒有推開他。
愉快的休整時間告一段落,兩人就此别過。
“好吧,祝你一切順利,我親愛的鋼琴家先生。”
在唐栖遲背過身重新戴上手套前,她聽見他回答:
“當然,我永遠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