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朝追着半隻雞跑出來,見到佚彩趕忙解釋:“不是我幹的,我見到它時就沒有頭。”
小厮幹笑了一聲,介紹道:“這位是【屠戶】,怕【大廚】應付不來,特意來幫忙的。”
廚房裡一片狼藉,鍋裡用小火炖着魚湯,雜亂的血腳印,有了缺口的砍刀,被剁得看不出原樣的骨頭殘渣。
像某個野蠻的兇案現場。
【大廚】摩拳擦掌,正在同第二隻雞對峙。
佚彩定睛一看,是溫渌。要命了。
溫渌扯下了一大片雞毛,氣得那隻雞死命地啄他。
令朝活了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見給活雞進行脫毛處理的,忍不住跑到佚彩身邊告狀,“我方才要給他幫忙,被大廚師攆出來了,想必是看不上我的手藝。”
溫渌掀開鍋蓋,鍋裡的魚甩了甩尾巴,追着蔥花咬得正歡。他輕咳一聲,立馬又蓋上了。“餓不死就行,管味道做什麼。”
令朝冷嘲熱諷:“我們能不能吃飽不好說,你這條魚倒是快吃飽了。”
轉向佚彩,立馬換了一副面孔,搖着她的手臂,“要是姐姐不嫌棄,我下廚給姐姐做幾道小菜可好。”
溫渌聽了這話,手下一個使勁,“咔巴”一聲擰斷了公雞的脖子。痛失一撮羽毛的公雞結束了它飽受折磨的一生。
“放開。”止洲走進來,用拂塵拍開了令朝挂在佚彩胳膊上的手。
止洲視線轉向佚彩,與她四目相對。
【你分明是第一次見眼前的女子,心中卻湧起莫名的熟悉……】
女聲不合時宜地播報。
止洲不耐煩道:“閉嘴。”
【……】
女聲安靜了。
見佚彩一直盯着他看,也不說話,止洲率先打破沉默,“怎麼,不認識了?”
“不是道長讓我閉嘴的嗎。”
“……不是說你,抱歉。”止洲扶額,這算不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原來後廚這樣熱鬧。”師又槐擠進來,袖口濕漉漉的。
原本十分寬敞的廚房,站了五個人之後,空間就沒那麼充裕了。
令朝察覺到佚彩皺眉,搶在止洲前面開口:“姐姐,這裡有些悶,我們到外頭去透透氣吧。”
說着就靠近了佚彩。
師又槐将胳膊橫在令朝身前,“外男還是離夫人遠些,請你自重。”
令朝難以置信,仿佛天塌了:“姐姐,你和他成親了?”
佚彩:“他不是我夫君。”
令朝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佚彩:“桑夢秋才是。”
一時間,滿屋的人表情精彩紛呈。
溫渌憤怒地将菜刀甩在案闆上,“都别在這堵着了,都出去!今天除了我,誰都别想掌勺。”
這話乍一聽沒什麼毛病,不希望别人圍觀做菜也可以理解。
但說這句話的人可是廚房殺手溫渌啊,領教過他厲害的佚彩和令朝都不太放心。
沒錯,令朝就是那個因為生辰在秋朝節被錢老爺看中,天天安排府上餐食的倒黴屠戶。
令朝毫不懷疑,如果把宴席上的餐食全程交給溫渌這個絕命毒師,錢府上下絕對會被一鍋端。
就連師又槐都在觀察了溫渌的切菜姿勢之後總結:“溫大廚的手藝,在下平生不多見。”
佚彩深深地看了一眼案闆上七零八落的菜葉,長歎一聲。
算了,大不了少吃一頓。
佚彩剛轉身,就被溫渌叫住了,說是要她留下給菜品把關。
“從見到我起,閣下就沒有對某說過一句話。”被忽略個徹底的溫渌十分委屈。
佚彩沒答話,他又自顧自說道:“自從家中舊事了結,閣下就再也不來找某了,傳信也不回。”像個埋怨丈夫久不歸家的妻子。
“還是說,某的那些話讓你為難,厭棄某了?”
“怎會。”
“其實,閣下不必說甜言蜜語哄着某,某也心甘情願為你肝腦塗地。”
這一次,佚彩沒有再否認。
兩個人深深對望一眼。
旁人聽不懂他們打的什麼啞迷。
門派大比前,溫渌的狀态越來越不對勁,時常感到疲累,這是天道在對他的神魂進行施壓。
是天道想要奪舍的前兆。
溫渌猜不透佚彩的盤算,但她讓他收好引魂珠,他就一直貼身帶着。
她在他面前故意抱怨鳴煙派的那幾個修士,他也如她所願,與他們保持距離,不去探聽太多。
“……就快結束了,你會是最先預見這一切的人。”佚彩隻是這樣承諾。
“好。”
溫渌還想說些什麼,卻不知道從何說起。他隻知道,這一刻的佚彩離他無比遙遠。
又或者,明月一直高高挂在天上,隻是那夜月光太溫柔,讓人們誤以為自己曾離她很近。
佚彩扯開話題,叮囑道:“此次宴席的菜品你留意些,不要讓别有用心的人在裡面動手腳。”
當然,上菜前她會用銀針一道道試過的。
“我來幫你打打下手?”
溫渌搖搖頭,“留你不過是為了多說幾句話,又不是叫你受累的。你要是忙,就先走吧。一會兒鍋燒開了,煙熏火燎的,不好受。”
如今話說開了,何必叫她留在這小廚房裡。
這話說的,還挺貼心,佚彩識趣離開。
溫渌将人都趕走,倒不是他對自己的廚藝過度自信。相反,他的自我認知十分清晰。奈何任務要求他獨立備宴,旁人不得插手。
佚彩離開後廚,立馬變了臉色。
她分明在骨頭渣子裡看見一節屬于人類的指骨。
佚彩找問路的小厮打聽。
小厮因為香丸的事心存感激,告訴佚彩,廚房原先并非隻有一人負責,但另一個廚子前幾天告假回了老家。
……真的隻是告假麼。佚彩不語。
小厮四下張望,見沒有人,壓低了聲音:“貴人,我偷偷告訴你,千萬别吃後廚的肉包子。我聽說,為了給少爺進補,那裡面都是豬皮包着紫河車。所以府裡一入夜,經常莫名響起嬰兒啼哭。”
饒是佚彩,聽到這個駭人聽聞的秘聞也有點犯惡心,向小厮道謝。
【獲得秘聞三:肉餡】女聲提示。
佚彩想起小厮介紹過,令朝的身份是【屠戶】,那他是否曾參與過這一切呢?
剛想到令朝,就看見令朝蹲在某個角落畫什麼法陣。
佚彩瞟了一眼,此陣與移花接木有相同之處,将傷害轉嫁到别人身上,不是什麼好陣。
比如布陣者将仇人和一隻雞設為陣眼,這隻雞身上遭受的一切傷害,都會映射在仇人身上。
當然,如此兇悍的陣法對自身的消耗也很大,極其容易被反噬。
所以她沒出聲,靜靜等他把法陣畫完。
令朝畫完最後一筆,回過頭被她吓了一跳,差點一屁股坐下。
“姐姐怎麼到這來了?”
“你這是在畫什麼陣?”
令朝垂下頭。他沒想到佚彩就站在他身後,還注視着他畫完全程。
兩界法修第一人的寒雀仙,這世間哪還有什麼陣法符咒能逃得過她的眼睛。
所以佚彩此刻的問題,并不需要答案。
“我……我是為了救豬。”令朝滿眼真誠。
佚彩被逗笑了,“罷了,你有任務,我不多問。”
令朝急了,想拉住她,“姐姐别走呀,你信我,我真是來救豬的。”
佚彩睨了他一眼:一個屠戶,畫了個邪陣,說是救豬?
孩子大了,有心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