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被三雙滿含期待的眼睛盯着,佚彩有種恍惚的熟悉感。每次脫離小世界之前,她總會被這樣挽留。
但她還是笑眯眯地開口。“不可以哦。”
溫淩洩了氣,破罐子破摔地大喊:“算了,死就死吧!”
然後沖進來對着佚彩的嘴唇啵地親了一大口。
“我沒有遺憾了。”
佚彩:???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還沒等朗月仙和桑夢秋做出反應,溫淩已經幹淨利索地一抹脖子化作一縷流光。
桑夢秋:???
朗月仙:???
不是,還能有這一手呢?
溫淩:謝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佚彩倒是沒有太多想法,被美女師姐親了一口,她又不虧。
朗月仙有點委屈,“明明是我先來的。”兩隻胳膊嚴嚴實實地将佚彩扣在懷裡。
桑夢秋秉持着哥們得不到你也别想好的精神,大喝一聲,“松手!”一手撐着窗沿跳進屋。
朗月仙附在佚彩耳邊輕聲道:“要想掙脫我的禁锢,就把我的手腳都砍斷,做成人彘。否則,我是不會松手的。”
隻聽一聲悶響,他的右臂已然被佚彩卸下。
朗月仙臉上的懊惱一閃而過,側頭撒嬌似的抱怨:“原以為你會顧念着止洲的軀體,任我施為來着。”
佚彩甩開他的另一隻手,“看來千百場夢境沒能讓你認清,我最讨厭被人試探。”
“那我就如你所願。”佚彩提起滄浪劍壓在他頸間,“止洲在哪。”
寶劍弑主,留下一道分明的血線。
朗月仙笑,“我若說出他的下落,你定不會留我。若不說,你又奈我何。他不過是靠着幾兩殘魂過活的将死之人,若是将我滅了,他又當憑依何處?”
桑夢秋沒好氣地輕嗤:“你愛說不說,死了更好。”
朗月仙轉頭看向桑夢秋,動了殺心。“看來你的本體太弱,作為一個吞噬本體的心魔,不管是修為還是腦子,都毫無長進。”
如果不是顧忌佚彩在場,他現在就想在這個多嘴的蠢貨身上紮滿血窟窿。
畢竟,他才剛剛承諾他們可以和諧相處。
佚彩沒理桑夢秋,止洲這心魔對自己的處境倒是看得通透,但佚彩有信心忽悠他。
“你既能寄身于天鏡,也未嘗不可宿在其他靈器裡。”
朗月仙似乎在猶豫,“外面的人都說你是兩界煉器宗師,我該不該信你一次呢?”
佚彩聳聳肩,也不再勸:“罷了,止洲的生死與我何幹,再不将他放還,我即刻便将你們一同除去。”
這一番威逼利誘,倒真叫朗月仙有些動搖。
他忽然笑起來,像是披着豔麗花紋,銜着美酒的毒蛇。“我告訴你止洲的下落。”
窗外寒月如鈎,屋内燭火搖晃。
“他呀,被我吃掉了。”
粘膩的輕語,倒像是地宮裡的溫渌有些相似,像被豢養的惡鬼,迫不及待地食人體溫過活。
佚彩卻沒有露出半分愠色。
心魔将止洲本體吞噬,天道搞了這麼大排場的一出戲,不就是為了加速止洲融合冰水雙靈根嗎。
桑夢秋在一旁煽風點火:“依我看,就把他肚子剖開,看看止洲師叔是不是真在裡邊。”
佚彩笑了,“不用那麼麻煩。”說着甩出一道符箓,正中朗月仙腦門。
倒頭就睡,效果立竿見影,朗月仙用了都說好。
桑夢秋接住暈倒的朗月仙,往地上一丢,順便吐槽:“小師妹現在用法術都不背着我了。”
“少貧。溫淩本體在哪你知道吧?”
桑夢秋瞪大眼睛:“你知道我真實身份啊?”
佚彩抱着胳膊,“你剛才那欲言又止的樣子,就差把‘我有苦衷’四個字刻在臉上了。”
桑夢秋激動地勾住她的肩膀,“嘿嘿,知我者,小師妹也。我可是忍辱負重,冒充心魔跟他們打了好久交道。”
桑夢秋告訴佚彩,溫淩的本體其實就被鎖在鳴煙派的藏書閣。
不得不說,溫淩的心魔這一招還是挺高的,佚彩平時去藏書閣主動學習的概率幾乎為零。
這會兒心魔主動伏誅,本體估計早沖破封鎖直奔這邊來呢。
桑夢秋話音剛落,溫淩就提着劍沖進來了。“師妹可還安好?”
真正見到佚彩,她才放下心。
桑夢秋立馬擋在佚彩身前,生怕重演剛才的情景。
但溫淩滿臉正直,仿佛對發生過的事一無所知。
“師妹,我們一起進入下一層幻境吧,也好有個照應。”
燈光昏暗,沒人注意到溫淩紅透的耳尖。
佚彩沖着她打了招呼,“師姐稍等,我得進朗月仙的識海找到他的神魂。”
就在剛剛,天道傳音給佚彩,讓她助朗月仙一臂之力。
糟老頭子在幻境外急得團團轉呢,就等朗月仙趕緊融合成雙靈根。
桑夢秋表示不服,他上輩子還是被放幹血死的呢,怎麼不進他識海呢。
溫淩也十分詫異,但還是堅定地表示,無論多久都會等她。
進入一個修士的識海,是一件極其私密又危險的事。
佚彩與止洲額頭相抵,看得旁邊兩人一個拳頭緊握,一個眼睛冒火。
佚彩閉上眼睛,精神力化作一張綿密的網,她不斷向前探索,直至幽暗的最深處。
兩個閉眼緊貼的人不約而同地皺了皺眉。
桑夢秋恨不得在止洲腦袋上罩一床棉被,越看越氣,幹脆背過身去。
佚彩再睜眼,腳下傳來熟悉的震顫,天邊懸挂着一輪巨大的血月。四周灰暗的玄武岩提醒佚彩,這裡是昆侖宮。
那個沒有寒雀仙的,本應在此獻祭朗月仙的昆侖宮。
這裡便是止洲的意識所在之處嗎?
止洲像一隻被送上祭壇的鳳鳥,垂落着華麗的羽毛,傷口滲出的血迹浸透層層疊疊的厚重鎖鍊。人群簇擁着他,仰望的目光裡有憐憫、有不屑、有恐懼,唯獨沒有尊敬。
朗月仙的手指攥緊成拳,嵌進掌心。
火把圍着高台,帶來翻滾的氣浪。朗月仙被人擡上來,他的師長,他的家人圍成一圈審視着他。
或許哪一年,陸氏宗祠會把他寫成祭文,然後理所當然地遺忘。
佚彩俯下身湊近他耳邊低語:“朝聞道,夕死可矣。這就是你甯願抽魂也要守護的一切嗎?”
朗月仙的眼睛蓦地睜大,流出一滴血淚,周身不斷往外冒出黑氣,滿頭雪發也隐隐有變黑的趨勢。
他痛苦地掙開鎖鍊,掀起的氣浪将台上的一切都掀翻,佚彩順勢跌落。
不破不立,涅槃重生。
佚彩知道,最好的時機到了。她駐足在懸崖邊,擡起頭沖着高台上的止洲喊道:“朗月仙,我還是那句話。修行之道,路數不同的而已,道心未有差異。”
适合自己的道,就是最好的道。
黑雲翻墨,混亂的氣流吹起佚彩的衣擺,止洲再一次眼睜睜地看着佚彩墜下懸崖。
“不!!!”
似曾相識的畫面刺痛了止洲的雙眼。他一手揚起水刃掙破鎖鍊,一手甩出冰鍊試圖拉住她的手,可終究遲了一步。
止洲從高台上踉踉跄跄地沖下來,跪倒在懸崖邊恸哭。
他想起那天,他前往昆侖宮拜訪寒雀仙,尋劍不成,趕到時隻來得及看到她飄飛的衣角。
倘若不曾遇見她,他不叫止洲,沒有冰靈根,會在這祭壇上燃盡所有對道心的堅持。
振翅的蝴蝶,帶來了席卷他往後餘生的風暴。
冰水兩種靈根的融合和神魂的搏殺帶來的沖擊,直接将止洲額頭上的符紙震掉了。
止洲猛地直起身子,邦的一聲,撞到了佚彩的額頭。
兩個人腦袋間隔着的符咒也在空中轉過幾個圈,晃晃悠悠地掉到了地上。
佚彩捂着頭連連後退,“你這人怎麼還恩将仇報呢?”
強行進入他人的識海,她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止洲剛要說話,這幾日在幻境裡相處的種種湧入腦海。如今他已經與心魔融為一體,記憶相通,一時怔愣,從耳根紅到脖子,像偷喝了二斤假酒。
半晌,才憋出一句多謝。
守在一旁的溫淩和桑夢秋,臉上的表情已經基本不能看了。
尤其是桑夢秋,一想到自己的心魔還沒殺掉,隻是靠偷襲把對方送進了下一層,他就煩。
畢竟自己瘋起來是什麼德行,他還是很清楚的。
還是溫淩提議,時間不早了,應早些進入下一層。
桑夢秋突然拉過佚彩低語了幾句,佚彩對溫淩和止洲點頭緻意:你們先走,我和桑夢秋進一道門。
溫淩雖然想和佚彩多待一會兒,還是聽佚彩的先離開了。
止洲則是沉浸在恢複記憶的巨大震撼裡,落荒而逃。
桑夢秋打開了下一層的入口,沖着佚彩笑嘻嘻地伸出一隻手邀請,“小師妹,請。”
佚彩配合地握住。
她特意與桑夢秋同行的原因很簡單。
桑夢秋說他打不過自己的心魔,但是他的血能與天鏡感應。
萬一他死了,佚彩可以取走他的血研究。
桑夢秋頓了一頓,又補充。
還是雙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