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聽聞最近夜裡不太幹淨,我和那些東西打過交道……”
佚彩:“無妨,我并不畏懼。”
令朝:“那就太好了,姐姐可以保護我嗎?外面太危險了。”
佚彩:?
……最危險的東西不就是您老人家嗎。
但是她沒有拆穿,自己喝掉了倒給令朝的熱茶。反正他也沒拿自己當外人,嗯,外鬼,那就不講這些虛禮了。
令朝進門之後,房間溫度下降了幾度。佚彩随口吩咐他去燒點火,讓房間燒暖和點。
然後令朝很聽話地響指一打,冒出幾團青色的火焰,歡快地繞着她的床頭轉圈圈。
很好,這下更睡不着了。
銀白的月光打在令朝身上,平添幾分妖異。“仙上睡不着嗎,要不要換小昭給仙上講個故事。”
熟悉的稱呼仿佛回到了當年清阙池無憂無慮的歲月。小時候,佚彩會在畫法器圖紙的時候給他講故事,哄他趕緊睡着。
佚彩輕輕應聲。
令朝開始講述,一個女子偶然救下了一個病弱書生,将他養在家中。兩人甚是投緣,很快結為連理。
一晚,女子見枕邊無人,四下去尋,竟看見一隻非人之物,将書生的皮鋪在桌上,用畫筆細細描繪。
原是那非人之物舉皮披身,化為玉郎,與她朝夕相對。
佚彩呼吸逐漸平穩,就在令朝以為她已經睡着的時候,聽見她問。
“後來呢。”
後邊的故事,令朝還沒編出來,她這樣一問,支支吾吾答不上來。
人鬼殊途,哪還有什麼後來。
見令朝久不應答,佚彩自己補上了結尾。
“後來,二人一起修道成仙了。”佚彩困得有些模糊的聲音傳來,而後漸漸睡去。
令朝黝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你好像總是希望别人的故事結局圓滿。”
披着虛假皮囊的非人之物想悄悄拉她的手,卻想起自己體溫太低,隻好隔着被子,偷偷抱住了他的光亮。
明明他醜陋,卑劣,懦弱至極。
卻還是無法克制地靠近她,像撲火的飛蛾。
佚彩第二天早早就醒了。
說實話,大清早近距離看到抱着自己的令朝,還是很有沖擊力的。
但是佚彩很有禮貌,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腦袋。“起床了。”
令朝有些懊惱,被仙上令人安心的氣息環繞,他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不過好在仙上看起來并沒有生氣,還捏了捏他的臉,果然他畫皮的技術還是可以的。
令朝露出一個甜甜的笑。
佚彩委婉提醒,“不去照照鏡子整理一下嗎。”
令朝立馬苦着臉,不願意看鏡子一眼。“不了不了,姐姐一會兒要出門嗎,我可以一起。”
佚彩瞥了他一眼,“外面太曬,不想出門。”
“我幫姐姐撐傘。”令朝依舊熱情。
“……好吧,如果你想。”
佚彩真的帶他出了門,他撐着傘,傘面不斷向佚彩的方向傾斜。
在令朝大半個身子都暴露在陽光下之前,佚彩伸出手覆在傘柄上,将傘扶正。
兩人的手交疊,佚彩像是感知不到溫度,沒有松手。
可能外面确實很熱,一路上沒碰見什麼人。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仙上回頭看他笑的次數有些頻繁了。
難道他畫的這張皮其實比本尊長得好看嗎?
令朝有些不确定了。
鳴煙派的花開了,很漂亮。不是那種大朵大朵,富貴豔麗的品種,都是随處可見的小野花。
散落在草地裡,像一捧五顔六色的星星。
兩人都沒想到,草地裡有一汪水塘。扭曲的波紋映出了令朝的模樣,原來他精心畫好的皮早就不知道掉到了哪裡。
令朝腦子轟的一下一片空白,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帶着小心思被搞砸後的不知所措。
佚彩平靜地開口,仿佛隻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你說我總是希望故事圓滿,可我知道,人生海海,每個人都在浮沉掙紮,目之所及皆是遺憾。”
“就像人很難與自己和解,但哪怕姿态狼狽,你仍是你,是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這一切無關皮囊。”
“我們要去成為更好的自己,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休休有容,八窗玲珑。
佚彩素來豁達通透,仿佛天生就是下凡傳道的仙士。
他能得此一言,即便赴湯蹈火又何足報答。
令朝依偎着佚彩,淚流滿面。
佚彩哄孩子似的将高大的少年抱在懷裡,笑着輕輕拍他的腦袋。
“乖,别哭了。本來就醜,哭起來更醜了。”
“讓人鬼都聞風喪膽的暗修頭目竟然是個小哭包。”
“還記得我的代步機關,那個青銅烏龜嗎,别看它不好看,但它實用啊。”
佚彩試圖緩和氣氛的安慰,一句接一句紮在令朝心上。
“那我不就是,又醜又沒用。”令朝低聲抽噎,哭得更傷心了。
“姐姐,這世間你事事都看的分明。可你不必一直笑的,也不必說這些俏皮話逗我開心,你也可以哭,可以生氣,可以做你想做的事。”
“最通透的人,也最自苦。”
令朝的手指搭上她的嘴角,牽着那一點弧度慢慢抹平。
“姐姐也在難過,為何要強撐着笑來安慰我呢。”
“同樣的話也還給姐姐,隻因為你是你,隻要姐姐開心,我就會開心了。”
柔軟的唇吻去了她将落未落的一滴淚。
他的仙上,向來多情又無情,眼冷心熱。冷眼看穿,卻到底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