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利用鎖心台的天時地利人和,開啟了一場規模空前浩大的問心陣,将修士們拖進了心魔幻境。
幻境能帶人來到内心最向往和最不願意面對的時刻,或許是某段印象深刻的往事,或許是欲念求之不得的幻想。身處幻境中的人,會表露出被自己壓抑最深的一面。
修士終其一生都在與心魔厮殺,直至遍體鱗傷,孤獨而盛大。
但人永遠無法殺死另一個自己。
因而,受心魔所累的修士或被折磨得瘋瘋癫癫自絕于世,或身心俱疲拖着殘軀等待壽數耗盡,隻有極少部分的幸運兒能夠壓制心魔。
有小船破開水面,衣擺劃過荷葉的聲響。佚彩睜開眼,不,還是不要睜眼了。
舟中人正是止洲,準确地說,他此刻更像是前世的堕仙,三千青絲盡染霜雪,眼波流轉唇紅齒白。像一瓶鸩酒,容貌與名字都極盡鮮妍,卻是一味食之即死的劇毒。
月光皎皎,一葉扁舟,放眼望去無邊風荷碧色,卻不抵眼前人半分風姿。
“既然醒了,怎麼不睜開眼?”朗月仙俯身湊近了佚彩,冰冷的吐息打在她臉上,帶來密密麻麻的涼意。
佚彩睜開眼,感覺自己像被毒蛇纏上的獵物。
“這裡隻有你我二人,看着我。”朗月仙壓低了聲音,沒有溫度的手掌貼上了佚彩的臉頰,指尖輕輕撫過她額前的碎發。
“你冷靜點,這裡是幻境。”佚彩無奈。
朗月仙探了探佚彩額頭的溫度,語調裡帶着笑意:“怎麼淨說胡話?”
他傾身擋住了一船傾斜的月光,白色的衣袍和長發垂落在佚彩身上,一隻手滑進她的指縫與她十指相扣,不留一點縫隙。
此刻分明是溫柔似水的笑容,可這樣的笑出現在止洲臉上,美得有些詭異。
“在我最絕望的時候,你差人把修好的佩劍給我,猜到你平安無事,我很歡喜。”
本應是赤誠的剖白,朗月仙念出來卻有些冰冷,細聽去還有一絲扭曲的妒意。“你總是到後山來看我是怕我入魔,這些我都知道。”
不,朋友,你現在明顯更瘋魔了。
佚彩不動聲色地往後靠了靠,朗月仙注意到佚彩後撤的動作,一隻手墊在佚彩身後将她撲倒在舟尾,嘴唇抵着她的額頭。
往日包裹得一絲不苟的修士,今日隻穿了一件蟬翼似的薄衣。從佚彩的視角剛好看見一滴濺起的水珠順着他的喉結落下,顫動了幾下滑入衣領深處,白色衣衫此刻貼合着緊實的肌肉有些透明。
伴随着他的笑聲,小舟微微搖晃,在湖中蕩起層層漣漪。
衣擺交疊,兩人的呼吸頻率逐漸貼合。
佚彩也想笑,止洲的白發滑進她的衣領裡,有點癢。
一陣淩亂的腳步聲的傳來,止洲皺眉,升起一道水幕隔絕來人,一手輕輕撫着佚彩的肩膀不讓她起身。
水幕映出影影綽綽的身影,依稀是個小弟子躬身行禮。“蔔香閣閣主說片刻後來後山叨擾,親自接走……”
“吾說過,後山清淨,不喜有人打擾。”止洲聲音冷下來,指節一屈,水幕頃刻間化作利刃穿透小弟子的鎖骨。
趕客的意味再明顯不過。
佚彩啧啧稱奇,從前的止洲雖然待人嚴苛,卻從不會無緣無故出手傷人。現在的“朗月仙”說話溫和讨喜,卻藏不住骨子裡的暴戾。
小弟子疼得哆嗦,卻不敢挪動腳步。“閣主吩咐,若帶不到話,弟子也不必活着回去了。”
看來師又槐的手段也不遑多讓。
聽到這佚彩也差不多品出來了。
門派确實是個名門正派,畢竟沒人摻和邪功,修為都是實打實修煉提升上來的。人也是沒有一個好東西的,視人命如草芥,動不動就殺了。
她的心魔幻境竟然是擔心這些大反派重新變回上一世十惡不赦的模樣,走上歧途嗎?
“還不走?”止洲兩指并攏輕輕一提,從小弟子傷口處拽出一道血刃,橫在他的脖子前,嘴上依舊客氣:“那就勞煩通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