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洲一愣,又不好開口解釋先前隻是玩笑之語,自己早已想通了。
佚彩見止洲滿臉糾結,忍不住偷笑。
止洲一下子明白過來,這人壞得很,故意不接他的茬看他吃癟。
佚彩帶着止洲回到鳴煙派時已是深夜,蔔香閣的燈竟還亮着。臨别時佚彩隐約提點了幾句明日有大機緣,止洲便知曉風雨将至,回後山專心休整嚴陣以待。
佚彩推門進了蔔香閣,便聽得上首之人笑道:“三言兩語打發了止洲師叔,終于舍得趕來敷衍我了。”
“還沒給淩兒師姐接風洗塵,師姐莫要怪罪。”佚彩上前,坐在溫淩身旁為她扶正珠钗。
“我聽說你去了昆侖宮遊學,竟連師姐也不見了。”溫淩壓下眼底疲色,故意吓問道。
“師姐冤枉。”佚彩露出可憐巴巴的表情,“先前收到你來信,我立馬就跑去昆侖宮,調查讓你陷入夢魇的罪魁禍首,還真叫我發現了端倪,它确實是千百年前幫助人類先祖戰天鬥地的神獸。”
佚彩繪聲繪色地給溫淩講起有關冥火巨獸的傳聞,末了又問:“淩兒師姐以為,它先救人,後食人,算是瑞獸還是兇獸?”
溫淩一時遲疑不決。
冥火巨獸千百年前守護人類的功績是真,可如今食人魂魄嗜血成性也是真。雖說一開始是被迫,可如今冥火巨獸早已徹底失去神智,欲壑難填。
佚彩勸慰她:“淩兒師姐,這世上并不是所有事都非黑即白。”
世道如此,至親如此,我亦如此。
“假如有門中後輩命不久矣,隻有冥火巨獸的内丹才能續命。師姐會為了救人,去剖它的内丹嗎?”
“……也許會,可那對冥火巨獸來說并不公平。”
佚彩莞爾,出口的話卻誠摯又殘忍:“淩兒師姐,當一個人擁有生殺予奪的絕對權力時,公平就蕩然無存了。”
這便是一人法和萬人法的差别。
溫淩歎息:“修仙之人擁有修為,太容易左右這世間。即便是神……”
溫淩并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相反,她極其敢愛敢恨,維護心中公平和正義的方式甚至有些激進,一旦确定方向就會立即付諸實踐。
可成仙成神又談何容易,多少修士窮極一生,不過黃土一抔大夢一場。更何況她隻有一人之力,想徹底改變這以實力為尊的世道太過荒誕。
佚彩輕聲道:“淩兒師姐,我們可以做到的。想要建立一套新規則,隻能先走到舊規則的頂端,然後打破它。”
溫淩扭頭看她:“你有什麼辦法?”
佚彩展顔一笑:“我找到了淩兒師姐你呀。你就是我留下的火種,留予後世的明燈。然後薪盡火傳,青藍相繼。”
此句深意,溫淩當時未能參透,讀懂時已是換了人間。
那夜,她隻知跳躍的燭火映在佚彩的眼瞳裡,太過耀眼,讓溫淩一陣恍神。
第二日一早,鳴煙派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前往心潭島鎖心台進行門派大比,一路上遇見幾個怨聲載道的心潭島弟子。
“昨天晚上不知道誰偷走了一盞鏡心湖的留雲燈,實在可恨。”
“就是,害得咱們幾個找了一宿。”
“要不是今天一早又放回來了,可别讓我找出是哪個狗賊。”
佚彩面無表情地轉過頭,正對上止洲意味深長的視線,幹笑了一聲:“早哇。”
止洲想起昨天那盞留雲燈還好好放在床邊,這小妮子八成做了個赝品還回去,頓時額頭青筋暴起:“……你啊。”
門派大比前半段比較順利,各個門派都沒留手,鳴煙派也不落下風。
桑夢秋提劍上場,劍意森然,貫若飛虹。
溫淩還是一貫的張揚明豔,劍招收如鮮花着錦,放如烈火烹油。
師又槐行雲流水,揮劍亦如起舞般優雅,卻又暗藏殺機。
師又槐下了台,自然而然站到佚彩身邊。“今日搭了好大一個戲台。”這是暗指天道要借鎖心台搞大動作。“是你的主意?”
佚彩點點頭。
“骨生香那邊已經準備妥當,讓你安心。”
佚彩事先讓骨生香在心潭島的界門入口處安排人手,守住啟文台。師又槐本想昨晚告知佚彩,誰知佚彩與溫淩相談甚歡,根本沒見上面。
佚彩又點頭。
佚彩不是不想理人,而是正在分出心神操縱符法,将炎池底泡着的玄冰石撈出來。
越絕谷那邊,溫渌一直不曾現身。
令朝以散修的身份參加了比賽,接連赢下幾場。佚彩教給他改變火焰顔色的方法,讓他終于堂堂正正地站上了門派大比的擂台。
周圍觀衆啧啧稱奇,自寒雀仙飛升後,法修沒落多年,已經很久不曾出過這樣的人物。
令朝每次赢下比賽,都要朝着佚彩的方向遠遠望一眼。像是為了證明,十幾年前隻能候在她身側的小侍童,如今也能獨當一面。
一番雞飛狗跳,門派大比算是到了尾聲。
這時,心潭島的長老卻突然站出來宣告衆人:“今日門派大比,諸位修士各顯神通極為出彩。心潭島願意給在座的佼佼者一個機緣,破例開啟鎖心台上的心魔幻境。”
勘破心魔,可得大成。
那長老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佚彩這邊,回身率先走入了心魔幻境。
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世間愛恨嗔癡諸多魔障,隻待人自投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