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洲再睜眼時,已置身于清阙池中,有幾個弟子要給他送藥,唯獨不見她的蹤影。
敲門聲一下一下,止洲終是等來了朝思暮想的某人。聽見她聲音的那一刻,所有埋怨都煙消雲散。
他苦笑一聲,暗罵自己沒骨氣,踉跄幾步上前打開門。
佚彩背着手進來:“哪有把主人家關在外面的道理。”态度自然,仿佛他們從未在昨夜刀劍相向。
跟在佚彩身後的令朝卻沒能進門,止洲将門猛地一推,“他不能進”,令朝碰了一鼻子灰。
多年前,他前來拜訪寒雀仙,就是這個侍童趾高氣昂地将他拒之門外。
說來可笑,他一直想着能和寒雀仙轟轟烈烈地對上一劍,想做那個替她閉門謝客的人。歪打正着都在今日實現了,卻是這樣一番光景。
止洲一身血衣,眼神空洞,像一朵搖搖欲墜的蒲公英,風一吹就支離破碎。
佚彩沉默片刻:“要不你還是趕緊洗洗衣服吧,豬血幹了腥味挺重的。”
“嫌我髒?”止洲難以置信的聲音傳來,或許是咳啞了喉嚨,格外低沉。
自從爽靈被抽,止洲說話比從前直白了不少。
佚彩見止洲可憐兮兮的樣子,好聲好氣地忽悠:“朗月仙為了天下蒼生,舍神魂安撫冥火巨獸,行如此義舉,更要為了天下蒼生,照顧好自己。”
止洲漂亮的眉頭皺成川字,“是為了你。”
佚彩:?
止洲以為佚彩沒理解,又強調了一次。“我并非聖人,不是為了天下蒼生,是為了你。”
佚彩想将自己的事歸結到天下大義上,這可不行,得讓她欠自己的人情。
隻能說,兩界衆生應該慶幸止洲不是這個世界的天道。這位仁兄的戀愛腦比起天道,有過之而無不及。
佚彩心裡吐槽,嘴上還是笑道:“無妨,我亦在天下蒼生中。”
為避免止洲再次語出驚人,佚彩故意闆起臉換了話題:“怎麼不喝藥,這可是蘊養神魂的靈物,我花了很多心思取來的。”絕口不提被她做成逗貓棒的趙長老。
準确來講,用趙長老引誘冥火巨獸吞下止洲的神魂,又取了獸血反哺止洲給他續命。羊毛出在羊身上,平沙渡最有名的奸商聽了都要落淚。
止洲看向她,眼中有些動容。“左右活不了幾天,對我一個死人這麼好做什麼。”
眼看着午飯的時間快到了,佚彩喪失了哄人的耐心,掐着他的下巴直接灌了進去,猩紅的獸血順着碗沿淌到下颌,流入衣襟。
佚彩拍着他的後背給止洲順了順氣,“乖乖喝藥,好好養傷。相信我,很快就能康複。”
算算時間,天道也該發現止洲的神魂無法與那個女祭司的融合了。
“那你今天能陪我去看河燈嗎?”止洲咽下最後一口,忐忑地看着她,補充道,“寒山節那天,你答應過我的。”
“你覺得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我會放你出去嗎?能趕上門派大比就不錯了。”佚彩一愣,繼而低頭看他,玩味地笑了。
說完就毫不留戀地離開了清阙池。
今日是紅月節,她走得那樣匆忙,是為了去赴誰的約呢。
蔔香閣的閣主,越絕谷新上任的行刑人,還是那個吊兒郎當的什麼師兄。
止洲躺在雪地裡,用指尖劃着她的名字。又忍不住笑自己,總歸跟他這個沒幾天活頭的人無關了。
不過止洲還真冤枉了這幾位,因為佚彩昨晚離了鳴煙派後就再沒回去,跟溫渌更是好久沒見過了。
桑夢秋昨天夜裡邀請佚彩共度佳節,“明天凡間界有熱鬧的市集,師妹要不要去逛逛?”
紅月節相當于現世元宵節和七夕節的混合。與辭舊迎新、阖家團圓的秋朝節不同,紅月節結伴而行的多為青年男女。
佚彩忙昏了頭,根本不知道什麼過節,讓閑的沒事幹的桑夢秋去幫幫至今未歸的溫淩。
桑夢秋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不行,我們倆孤男寡女的不合适。”
佚彩不滿:“那咱們倆就不是孤男寡女了?”
桑夢秋應聲:“咱倆是金童玉女。”
收獲了一個響亮的腦瓜崩。
“少貧嘴,走了。”
桑夢秋一陣頭疼,咬牙挽留:“大不了把師又槐也叫上,咱們仨一起。”
他的犧牲可太大了。
佚彩回過頭,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腳步沒停。現在正是多事之秋,桑夢秋還有心思把師又槐拉過來一起摸魚。
桑夢秋歎氣,“罷了罷了,師兄就放你一馬。但是秋朝節,一定要和我一起過。”
這時候佚彩早沒影了。
桑夢秋無奈跑去蔔香閣,打算找個倒黴蛋接下這份差事。正好師又槐在閣中整理門派大比相關事項的清單。
桑夢秋:“師又槐,小師妹惦記溫淩的安全,你去凡間界幫她。”
師又槐沒說行,也沒說不行,隻是微笑着說:“我明天輪值。”
反正他是閣主,他安排誰輪值就是誰。
桑夢秋不死心:“那掌祭呢?”
“她也輪值。”
桑夢秋挑了挑眉:“大不了我替她值,她去支援溫淩。”
師又槐皺了皺眉,“你能定下心?”
桑夢秋從師又槐的話裡品出了一個信息,心情一下子舒暢起來。“你們輪值一整天啊。”
“對。”
桑夢秋确定之後,徹底高興了,師又槐也沒能約到小師妹。
師又槐猜到桑夢秋的心思,緩緩說:“盼夏師妹有約了。”
桑夢秋一下變了臉。“那還能有誰?”
師又槐淡淡說道:“不清楚,興許是越絕谷那位,也可能另有其人。”
桑夢秋冷哼:“不如明天,邀請越絕谷那位來做客吧。”
從佚彩身上下手是不可能了,隻能對情敵嚴防死守,防止有人偷跑。
“正有此意。”師又槐合上文書。
第二天,溫渌如約而至,隻是看起來臉色不太好,對師又槐和桑夢秋也多有防備。
桑夢秋和師又槐面面相觑,看來這位也不是約佚彩的人。
幾人尴尬地寒暄。
因為佚彩一番話,溫渌對這兩人的印象差到了極點,不願多談。他願意來,完全是在替佚彩虛以委蛇。
況且他最近身體狀況急轉直下,經常感到疲憊。
佚彩帶着糕點來看過他幾次,溫渌怕心上人撞見自己的醜态,不敢見她。佚彩明白了他的意思,慢慢的也就不再來了。
“溫統領沒什麼事,要不就先回吧。我看你臉色不太好。”桑夢秋每句話都往人肺管子上戳。
溫渌不疾不徐地回敬:“多謝關心,某雖看着羸弱,将口出不遜的人撕成碎片還是辦得到的。”
幾人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