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恒又看得深了些:“你臉上沾東西了。”
李夢卿信以為真,拿胳膊蹭了兩把臉,問他:“什麼東西,在哪?”
白煮蛋一樣,根本什麼都沒有。
可季恒還是把手伸了過去,像是真有什麼似的揩了一下,裝模作樣研究了一下才道:“不知道什麼小飛蟲。”
幸好甯甯餓得頭暈眼花,埋頭狂幹點心,要不然就穿幫了。
該哇的都已經哇過了,二皇子見氣氛到位,就手持酒盞起身,宣布開席。
“良辰美景,正宜暢飲高歌,共慶我國與夜都友誼之深厚。是以今日宮中特備此流觞宴,望與遠道而來的貴賓同樂。”
阿亞茲把一張紙舉起來:謝謝!
二皇子向他拱手回禮,随後環視四周,溫文爾雅道:“古人有雲,酒至微醺,詩情湧動,最是暢叙幽情之時。在開宴之前,靖衡願邀諸位同僚與貴賓,共飲此杯,效仿先賢,臨水賦詩。”
楊鎮榜方才被特意囑咐了幫忙走流程,在旁邊捧哏道:“哦,敢問二殿下,此番酒令如何玩法?”
二皇子指着從屏風後頭轉出來的酒盞:“諸君看這池中金盞随水而動,便以此盞為引,随機聯句成詩。盞停之處,該桌主人便續詩一句。若未能接上,則要罰酒三杯。”
……還是你們城裡人會搞事情。季恒托着腮幫子,把腳支起來望天。他們這桌一隻流氓、一條鹹魚、一個飯桶,怎麼玩?
說好的來吃飯就行,咋還有附帶作業呢。
金酒盞被放在彩漆木盞托上,被荷花燈照得熠熠生輝。
正好一朵漂向鎮榜他們席位,被邊上栽的真荷葉攔下了。
二皇子俯下身子将它端起來,道:“靖衡願為先驅,抛磚引玉。就以眼前庭院風光為題,我先起一句——”
舉目眺望,見遠處樹葉婆娑作響,就道:“翠竹輕擺引露珠。”
下一個靠岸的酒盞漂向了主桌。
這桌三個人,隻有皇阿馬能整這活。但他主持國事之後天天埋頭幹活,都不怎麼看書了,隻得硬着頭皮抖摟點陳年文采:“粉荷微漾随風舞。”
……這個題型我曾聽過的。飯桶二号太子心很大,腦筋開動到一半,突然想起來這桌還有他老師,哪裡輪得上他賣弄風騷?
于是又關閉大腦,繼續看着池子發呆。
酒盞似乎聽到他的心裡話,一下子疾馳着往這來了。太傅大人伸手撈起來,手腕一轉放到梁靖修面前,暗示道:到你了,寫兩句看看本事。
完了完了,老師現場抽查課業來了!
梁靖修一臉懵逼,以為這頓吃飯就行,他是一點準備也沒有,現在腦子裡就剩下剛剛莫名蹦出來的那一句。
偏偏越急越想不出來其他,越急那一句就越是清晰,可他知道一出口必然挨削。
梁靖修呃了好半晌,眼見着老師的視線越發灼熱,他老子的凝視越發淩厲,終于視死如歸地念出那句話:“有情芍藥含春淚……”
“噗——”
對面季将軍聽了,直接把酒給噴出來了。
皇阿馬吹胡子瞪眼,又給他記一筆——特麼的哪裡來的芍藥?!
老太傅就差沒厥過去,這豔詩哪裡聽來的?你胡來不要緊,我的飯碗可不保啊!
酒盞又悠哉悠哉地漂到季恒這桌,好像專逮着怕它們的人捉弄。
季恒本來也沒多少詩詞儲備,被太子一牽引,更是滿腦子無力薔薇卧曉枝,憋得滿臉通紅。
李夢卿見他的窘樣,心裡暗暗偷笑。讓你看輕讀書人,沒文化出洋相了吧?
但還是幫他解圍,接過他手裡酒盞,給太子續了下一句:“蕭蕭殘枝待燕歸。”
說完,将酒一飲而盡,季恒在對面怔愣地看着他。
“好!好!這節目有意思!”
上邊譯官大人帶着阿亞茲,很給面子地呱唧呱唧鼓掌,一點沒讓話落到地上去。
席位之間分的很開,中間又有立燈和亭子遮擋,各座之間其實都看得不是很真切。阿亞茲隻覺得這聲音好聽才跟着呱唧呱唧,但實在不懂詩詞何意,聽得雲裡霧裡的。
皇阿馬無奈地看了二皇子一眼,心說這是有新意,但是外國友人聽不懂啊。讓人家餓着肚子聽課,懂不懂禮數?
太子聯詩鬧了笑話,二皇子體面地打起圓場。
“酒桌小雅即可,大家不要緊張。方才十王子閣下不在,各位還沒有行相見禮,不如接下來我們以各人職務為題,做個自我介紹?還是我先來——輔政治國施宏圖。”
邊上楊鎮榜略一思索:“司法審文掌典獄。”
酒盞開始流轉,皇阿馬舉杯道:“心系天下安邦土。”
譯官大人居然也會作詩,和皇阿馬、阿亞茲碰了下杯子,笑着接了下一句:“連結友盟傳佳音。”
金酒盞又去逮最飯桶的,太子把它打撈起來,撓了撓頭:“呃,呃……勤學好問學治術。”
太傅看着傻學生,閉眼搖搖頭:“傳道解惑育良木。”說完,又歎了一聲。
另一盞緩緩靠近,企圖迫害季恒。
季将軍沒等它靠岸,就端起來一飲而盡,随後才道:“操弓試馬射天狼!”
有重要職務的就剩李夢卿一人了,全場視線都投過那邊。
過了好半晌,李夢卿才慢悠悠道:“嘛事不會,我咋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