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發話,還能不給面子嗎?打工人季恒隻能老老實實答是。
甯甯才知道他倆又撓上架了,聽皇阿馬這麼一說,當即拖着季恒往李夢卿那桌過去。
接着太子、太傅也跟着過來了。
皇阿馬見了這個憨憨兒子就一個腦袋兩個大,也不想理他,伸長脖子對後邊的太傅道:“聽說你兒子這回病得很重?回頭讓宮裡給你們送點山參蟲草過去,好好調養。”
想想太傅兒子領着太子去喝酒,居然還和季将軍打起架來看,忍不住也敲打兩句:“年輕人是火氣重些,但既然來了京城,就好好讀書進仕,少在那些亂俗傷風的上邊費心思。”
楊鎮榜在家裡頭伺候他瞎了眼的老娘,晚了些才出門。
這時來了一看,一席隻有三個位置,唯一老熟人季恒那邊已經滿了,也不大想湊活進老太傅那桌,就自己在剩下的席位裡坐下了。
沒想到剛坐下沒多久,張羅完後勤的二皇子姗姗來遲,在旁邊落座了。
楊鎮榜隻能硬着頭皮,努力和他搞社交。
場上一共四個位置,呈扇形排布,正對着一扇十二折屏風。
皇阿馬坐主位,其左是太子太傅,其右是鎮榜二皇子,最右側是李夢卿他們這桌。
石子地面上,緞帶一樣蜿蜒柔軟的水道從屏風後頭彎出來。繞着各席前方形成一道半圓弧,将不同席位分割開,又繞回到屏風後頭去。
水渠約五六個巴掌寬,邊上錯落有緻地栽着一些小小的荷葉。正當中是一座重檐八角亭,整個流觞池從上方看去,就像一朵雕刻在地上的花。
那天已經聽說二殿下要搞曲水流觞,沒想到是個這麼大的工程。
季恒一邊賞美景,一邊給甯甯揪着躍過重重水渠,在美人身邊落座。
倆人再次打了個照面,季恒想着剛才皇阿馬的話,本想打個招呼,沒想到這回輪到李夢卿裝對面不相識。
他也費勁去哄,幹脆一個擡頭看天,一個低頭看地,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濃度很高的尴尬。
其實季恒壓根沒在生氣——昨天他思索良久,覺得人既然都已經搬走了,那從此以後就保持距離吧,别真的給自己逼成斷袖了。
是以今天見面,才不冷不熱的。
甯甯左顧右盼,跟爹媽吵架的小孩一樣,坐在中間兩頭加熱。
一會兒給李夢卿斟酒剝花生,一會兒跟季恒閑扯:“多爽啊單開一桌,不用看領導臉色,待會直接敞開肚皮吃!”
等到二皇子和阿亞茲落座,人算全到齊了。
這園子前身是荒廢的疊翠苑,桃樹紅妍皆已殘敗,隻剩下些頑石寒潭綠蔭。
此時殘陽已逝,暮色驟深,不禁讓人覺得有點蒼涼。
二皇子見時機差不多了,唰一聲合起折扇,把手舉起來拍了兩下。
頃刻之間,一水兒的漂亮宮女應聲而出,掌着宮燈,沿池畔連廊款款而來。
成串的金紗燈籠被高高舉起,挂在正當中八角亭檐下。金色燈火随着周圍垂挂的錦緞搖曳,緞面上珠光粼粼,襯得整座亭台宛如天宮。
四周環繞的立燈也挨個亮了起來,拂去園中蕭瑟寒意。這還不夠,稍遠處池塘、竹林、假山邊,宮女們兩兩成雙,點燃紅色長明燈放飛。
長明燈搖搖擺擺地乘風而起,卻紛紛在半空滞住了。仔細一瞧,原來底下使絲線挂在欄杆石頭上,團團橘紅高下相間、錯落有緻地懸在遠處。
現下已是夜晚,卻比白晝還要耀眼亮堂。阿亞茲尚來不及贊歎,就聽得耳邊悠揚笛聲漸起,與四處水聲相融,在溫軟的晚風中輕輕流淌。
撞鐘一樣铛的一聲過後,忽而琴瑟鐘鼓齊作,場上熱鬧起來。
盞盞蓮花燈乘興而出,從繡畫屏風裡被放出來,在蜿蜒的水道上打着轉。
轉瞬之間,滿池金粉荷花飄蕩,如夢似幻。分明不是真的,卻令人仿佛聞到了清冽的菡萏香。
主位正對着歌舞用的八角亭,亭子後頭是坐、立二部伎,再其後是百鳥朝鳳大彩屏。
屏風後方影影綽綽,想來應該是負責往水渠上下酒食的。
見此陣仗,甯甯跟沒見過世面似的哇了一大聲——原先以為醉仙閣已經夠豪華,現在看來,這景緻才特麼是真的叫醉仙好嘛。
季恒也是四下打量,啧啧稱奇。他在宮裡頭吃過幾次宴,就沒見過這樣用心的設計,這二皇子真是會來事,别緻出新裁。
李夢卿倒是淡定,伸出沒受傷的左手撈了一盞荷花燈,放到朱漆小方桌上把玩。
月下美人燈下玉,季将軍的眼睛又控制不住地黏上去了,目光略略有些熾熱。
李夢卿被他的視線燎了一把,這才擡起眼睛,沒好氣地跟他說了今天第一句話:“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