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他們的報答。”阿彥的笑容樸實無華，“他們感不感激是他們的事，我做不做是我的事…而且，如果神女知道了我在人間替她做善事，她一定會開心的。”

夕陽的餘晖照在他的側臉，少年清澈的黑眸閃閃發光。

那一刻，春序似乎又想起母親的叮囑。

“春序，神女的付出是不求回報的，這一切，都是遵循了我們的心。神女也許并沒有拯救蒼生的強大能力，但我們能做的，便是以綿薄之力，助世人脫離苦海。”

“隻有你真正了解何為蒼生使命，神女之力才會顯現。那時，你才能成為真正的神女。”

春序若有所思，她曾怨恨體内的怨丹，也将自己沒有神女之力的原因全怪罪到它身上，卻獨獨沒想過母親說的話。

她的弱小，恰是因為她沒有做到像母親那樣心懷天下。

阿彥感覺到身邊人的出神，揮揮手笑道：“在想什麼？”

春序擡眸看向他，心裡那塊冰封已久的情感開始萌芽，與此同時，她又生出前所未有的愧疚感。

阿彥一個命不久矣的凡人都懂的道理，她作為神女，竟從未認真思考過。

心裡五味雜陳，她自責地垂下頭，肩膀也聳拉下來，再無一開始昂首挺胸的姿态，酸澀的情緒湧上心頭，手指也糾結地纏在一起。

阿彥扶着她到一旁坐下，關切道：“怎麼了？是不是我說錯什麼讓你不開心了？”

春序皺着眉頭，小聲問道：“若是某日，你知道了你一直信仰的神女，根本就不值得你相信，你會失望嗎？”

她的小手不自覺地攥住衣角，在等待他回答的幾秒内，心裡幾乎設想過無數種可能，卻沒想到阿彥像個大人一樣揉了揉她的頭發，寵溺道：“傻丫頭，我當然相信神女。”

他靠近時，垂下的額發随風拂過她的臉頰，帶起了少女的一陣羞澀，耳邊飄來他充滿力量的安慰，“我也相信你，因為我們是朋友。”

春序有種謊言被戳破的慌亂感，顫抖的睫毛擡起又垂下，她心虛道：“我問的是神女，怎麼扯到我身上了…”

阿彥抿唇笑了笑，細心地幫她理了理褶皺的袖口，轉移話題道：“我覺得你就很好，若是神女真的存在，應該就是你這樣的吧。”

春序唇角不受控制地彎了起來，随後又假裝咳嗽一聲将笑容壓了下去。

她想，如果就這樣和他成為朋友，也是件幸事。

可眼前即将要面對的問題就是，他很可能活不過十八歲。

春序在腦海裡拼命回憶着過去神妖大戰後發生的事情，她隻知小妖主墜下忘川，并不知道他命數的細微之處。

若想知道這一切，隻能上天界翻出司命殿的命冊，方能知曉他真正的命運。

她深思熟慮後，決定明日将一切事實都告訴他。

既然是朋友，那便不能再繼續刻意隐瞞。

......

翌日。

望山風雪已停，對進廟的路線熟透的阿彥擡頭看了看身邊枯死的樹枝，不知何時竟發出了嫩芽。

他這才察覺，自己每日上山，山頭的天氣都會發生細微的變化。

他心裡欣喜不已，春序長年累月生活在冰天雪地裡難免體寒，若是以後山頂的天氣能變成像山下那樣溫暖，那她也能舒适許多。

今日是阿彥的生辰，他早早便上了山，手裡還捧着從山下摘來的幾朵雛菊，細心地用草繩捆在一起，系上了牢牢的結。

越往山上走，他的心情就越苦悶。

待陽光落下，黑夜降臨，他是否還能看見明日的朝陽。

走到半山腰處，他整理着思緒，臉上擠出笑來，絕不能讓春序看出來他的不對勁。

就算今日是生命的最後一天，他也要好好過下去。

身後倏然傳來一陣急哄哄的吵鬧聲，嘈雜的聲音蓋過了空中飛過的鳥鳴，阿彥疑惑地扭頭一看，差點被眼前這一幕吓壞。

約莫二三十個村民舉着火把，氣勢洶洶地朝山上襲來，他們神情嚴肅，口中還不停地念叨着什麼。

“這神女廟早就該燒了，我們寂城千年輝煌，近年卻常有天災人禍，定是神女不中用，害了我們。”

“就是就是，城中災禍頻發，要麼是洪水毀了村莊，要麼是暴雨淹了田地，都和神女有關。”

“是啊，這古書上記載，萬年前寂城也曾面臨着此番災禍，最後百姓用火燒死神女，以示對天神的反抗，這才換來了後世的太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