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扶光還在時,春序就看透了世人的貪婪與自私。
起初她看見母親耗費神力幫助他們實現願望後,世人供着神女廟,對母親的付出感恩戴德。
可誰知有些人轉身就認為母親的付出理所當然。
一次拜神達成心願後,便會有第二次,第三次…若是哪次沒有滿足要求,神女廟便會遭受一段時間的口誅筆伐。
隻有神女知道,所謂的實現願望,本質上都是在違背天命,代價就是神女用自己的神力和性命作為交換。
春序從母親口中聽說過第一任望山神女的故事,那位神女因一時疏忽,導緻江水上漲,還好發現及時,沒有釀成大禍。
但那位神女惹了衆怒,百姓齊力反抗,燒死神女,警告天神。
自此之後,接任望山神女之位的扶光便事事上心,她不忍讓百姓再受命數之痛。
春序覺得,自己神力低微,反倒是件好事。
她隻需要每日玩好睡好,等着哪日扶光歸來,繼續守在母親身邊做回那個愛鬧愛笑的小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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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序看待世人總是抱有一絲懷疑的态度,而現在的她看着面前一臉誠懇的阿彥,聽着他說會陪伴自己,那一瞬間她卻認為他别有用心。
阿彥沒察覺她的疏遠,低聲道:“我也曾心懷不滿,為什麼我沒有父母疼愛,沒有家世倚仗,還要落個早亡的下場…”
他心頭苦澀,稚嫩的小臉再揚起時,目光變得堅定而柔軟,“不過我很慶幸有丁叔陪我,一日三餐不算豐盛,但我們每天都很開心。”
春序第一次在一個人的臉上看到如此之快的情緒轉化,下一秒他又直直盯着春序那晶瑩剔透的雙眸,仿佛看透了她孤寂的内心,滿懷憐愛道:“我至少有丁叔,可你身邊卻沒有人陪你。
“如果我注定這一生都悲慘無望,那我也希望世上如我這樣的人少些,再少些。”
春序很快便抓住重點,想起他之前許願所說,好奇道:“早亡…是什麼意思?”
他無奈地笑了笑:“前年我遇到一個道士,他說我活不過十八歲,我原是不信的,可這幾年時常生病,就連大夫也查不出病因。”
春序皺着眉頭,她不太能理解生死的概念。
“所以我來神女廟,想求得神女恩典。以後每日我都會過來,又能陪你,又能拜神。”他說着說着語氣垂了下來,“如果神女也幫不了我,那我就認命。”
春序心裡揪着一股勁,沒想到自己這個半吊子神女在他心裡這麼重要,“可我聽說,這神女廟很久之前就不靈了,你這樣不是白費力氣嗎?已經猜到結局的事情,為什麼還要花費精力去做?”
阿彥明白她所指的結局是什麼,他毫不遲疑道:“當然要去做,生如何,死又如何,過程才是最重要的。”
春序對知識的學習隻限于話本,對很多道理了解甚少,撇撇嘴小聲嘀咕:“我不懂...”
她隻當是阿彥隻是嘴上說說,可沒想到第二日他真的來了。
望山的風雪幾乎掩住了空中的陽光,整座山頭也是灰蒙蒙的一片,可當尋聲鈴響起熟悉的聲音時,春序才知他所言非虛。
阿彥不知從哪弄來油紙包着的酥餅,遞到她跟前,笑嘻嘻地說道:“給你。”
神女隻需天地靈氣滋養,她也從未吃過這咬一口就滿嘴油的東西。
小男子漢興緻沖沖拍着胸脯保證道:“你若喜歡,下次我再多帶些來。”
春序不忍拂了他的好意,硬撐着把餅都吃光。
接着阿彥就拉着她來到神女石像面前,說道:“咱們一起向神女祈願,神女總有一天會聽見我們的禱告。”
“我不。”
春序滿臉都寫着抗拒,哪有拜自己石像的道理。
阿彥沒有逼她,見她不願意,溫柔笑道:“沒事,我來拜,神女寬容慈悲,不會在意這些小事的。”
沒等春序回答,他便自顧自地跪下,雙手合十,嘴裡叽裡咕噜念叨着什麼,最後還重重磕了幾個頭。
在之後的日子裡,二人之間的常态便是--
阿彥對着空殼子石像把頭磕得咚咚響,而一旁的神女本人在悠閑地翹着二郎腿啃糖葫蘆。
春序千年來空洞無望的日子多了些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