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半年後,僅僅半年的時間,我的實驗膠囊從22個減少到了隻剩10個。實驗一度暫停,我不敢繼續往下走,生怕這10個希望也就此破滅。”
看到這裡,祁山烏就算再外行,也該明白了這是什麼。她看着這些一眨眼便變得空蕩了起來的實驗室,抿了抿唇,跟着她繼續往下看。
“一年後,隻剩下了三個。”紀純經過一個空蕩的膠囊,伸手撫上去,“這一年,實驗膠囊失敗了19個,說來也巧,恰好就是我那年的歲數。和預期的生命一樣,我隻剩下了三年時間,膠囊也隻剩下了三個。”
“這年聯邦嚴格管控能源使用,于是我隻能将這僅存的三個轉移到了我的地下室,在那裡重新裝飾成了一個小實驗室,而其他的失敗品,全部被我銷毀。”
祁山烏靜靜地聽着她的過往,不知道為什麼,這種經曆聽起來,總有一種微妙的熟悉感。
一個轉身,祁山烏被紀純帶到了她所說的地下室。
相對于剛才似乎天光大亮的場景,這裡确實顯得更加黯淡,環境也比較閉塞。
“第二年的開春,又有一個實驗品宣告失敗。”紀純走過去,和夾縫投射出來的那個20歲的紀純相重合。
現在的紀純明顯看起來要更加健康。
地下室内的“紀純”已經消瘦得像是一張紙片,整個人的體态也開始佝偻了起來,身上的斑點越長越大,有些甚至擴張到粘連到了一起,在白皙的皮膚上面,像是成片的黴斑。
“很醜吧,這個東西是從她體内長出來的,外面都成了一副這樣的模樣,裡面應該已經很破敗了,妥妥的将死之人。”
祁山烏注意到紀純這次用的是她,像是要把現在這個健康的自己和那個瀕死之人相隔開。
“可是我不想。”紀純的聲音依然很平靜,隻是音量被不自覺地放低,“我有那麼愛我的家人,有還沒完成的事情……還有才互表心意沒多久的人。”
最後一句,其實說得有些不自然。但是祁山烏沒有拆穿她,繼續安靜地聽她說着這些沒有人知道的事情。
“二十歲了,膠囊隻剩下了兩個。”
地下室的燈停了三個月,祁山烏看到紀純使用白玉盤的能力,将自己短暫地恢複成正常模樣,把地下室用夾縫的能力隐藏起來,和家人謊稱要繼續出去遊玩幾個月。
并就此,和辰琛單方面提了分手。
紀純想狠下心來把辰琛的聯系方式删除,但手指動了兩下,卻還是被沒忍住的淚水搶先一步,滴落下來,替她摁下了否。
辰琛看到消息的時候,紀純已經離開。
沒有人知道,這幾個月裡,紀純頂着一副病體,一直藏在夾縫之中,不斷深究前面二十個膠囊的失敗點,繼續小心嘗試,謹慎操作。
而在這種過分細緻地保護下,其中一台膠囊仍是沒有堅持到最後。
機器嗡鳴,維持最久的紀純1号,宣告生命斷聯。
黑暗的小房間内,紀純的身體越來越差,後面的狀态已經到了一天昏睡二十個小時以上。她就蝸居在一張小床上,單憑着營養劑和藥物吊着一口氣。狀态實在不好,身體力不從心,感覺很累的時候,就擡頭看看小床對面的牆上。
牆上是愛她的家人的一些生活日常,還有躺在醫院的辰琛。
他才從重症急救室出來,神情呆滞,隻是下意識地手上不停,一遍遍給紀純打電話,發消息。
紀純的腦機上面已經充滿了上千條的消息和電話。
她沒有點開,不知道怎麼回,也不想回。
透過夾縫的縫隙能夠時時看到這些人,對于現在的紀純來說,已經很好了。雖然看到辰琛是因為她才變成這樣,但她沒有辦法,也沒有更好的方式。
辰琛是因為她才存在的,她一直都知道。可是命運弄人,跟他剛開始在一起半年,紀純就被查出被輻射污染嚴重。沒有辦法,她隻能在兩人在一起的每時每刻,不停地想辦法解掉兩人之間的牽連。
如果最後沒有成功,就當她迷戀外界,忘了回家好了。
祁山烏沉默地看着這一幕幕劃過的畫面,擡手摁了摁眼睛。
畫面再一轉,此時的紀純已經近乎昏迷,差不多每四十個小時才能醒一個小時。她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于是盡力使用這唯一的一小時做事情。
終于,最後的獨苗沒有辜負她的期望。
在她生命倒計時的最後一分鐘,紀純2号蘇醒,并且成功吸收了她的記憶。
“謝謝你。”原紀純顫顫巍巍地扶着膠囊,握住新紀純的手,緩緩開口,最後說:“我不想躺在睡夢裡死去,也不想變成一個随時會詐屍的怪物。”
“所以請你……殺了我,再成為我。”
“是。”
新紀純再怎麼像原紀純,再怎麼有原紀純的記憶,也終究隻是一副實驗品,沒有處理感情的能力,隻有處理指令的能力。于是在原紀純的指令下,新紀純手起刀落,讓她如願死在了預期生命的前一秒。
除此之外,原紀純還給新紀純留了一本《紀純使用指南》,新紀純按着腦中的記憶找到它,然後繼續在夾縫内待了近一年,将自己徹底培養成原紀純的模樣,帶上從角落裡爬出來的小蜘蛛一起,重新回了家。
“所以,你是紀純2号。”
“也可以是原紀純。”紀純扭頭看她,“我倆隻是身體不一樣,其他都是一樣的,就連小蜘蛛都沒有認出我來,不是嗎?”
“可是,秦子瑤好像意識到了。”祁山烏回想到在自助妖吧,她和秦子瑤下樓找紀純的時候,秦子瑤一瞬間的怔愣。
“還是不要認出來吧。”紀純的表情有些複雜,完全看不出來她最開始居然是一個不會處理感情的機器,“知道那個事實,隻會有痛苦。”
祁山烏沉默了一會兒,腦子裡仍是不斷地重複原紀純被新紀純殺的那一瞬間。
理智上,祁山烏覺得這個紀純其實是可信的,或者說,作為隊友來說,是完全可以的。但是情感上,她暫時并不是很想相信這個紀純2号。
“所以,你帶我來看這個是因為什麼?”祁山烏不想讓兩種自己先打架,于是開口轉移話題。
“第一,真摯地向你發出隊友邀請,可以是以紀純的身份、也可以是以紀純2号的身份。我知道你的身上有很多疑問,其中有一些,也是我需要知道的。”
“所以,我像你表明誠意,并且告訴你,有我這個隊友,絕對不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