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那鍋“牛奶”湯裡四天四夜,後又被移送到可供觀察的專門房間,秦子瑤渾渾噩噩地度過了半個月。
這半個月,她無時無刻不是在“眼睛”下度過。聽着外界像機械一樣的定時記載,規律地傳來大差不差的播報記錄。秦子瑤對自己是個試驗品的認知,越發肯定。
從她有記憶起,她就一直是待在實驗室裡,待在操作台上,形同刀俎魚肉,不被允許反抗。一旦反抗,便會跌進比現在這個還要慘烈的困境當中。
沒有人有能力救她,她也沒有能力呼救。
一而再再而三,從最初的每個月一次,到後來好不容易減少成的三個月一次,再到現在的半年一次……
一直身處在痛苦之中的人,當她悄然意識到這份痛苦在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有所減少的時候,第一感覺竟然是慶幸,而不敢肖想是為什麼她要受這個無妄之災。
所以當秦子瑤在地下開拳擊賭場,正值叱咤一方的時候,卻為突然被自己的父親一個舉報,直接将她送入監獄的做法,感到一陣全身心的放松。
畢竟監獄再怎麼狠,也不可能有落下昝聿狠;再有什麼花招,也不可能是讓她變成刺猬,将身體裡的血液盡數換完,再把她吃掉,讓她在妖怪的肚子待上幾天,後又被剖出來,放在溫火上面煮。
秦子瑤最初來到監獄,确實挺放松的。按照她的判決條款,至少這一年,她不用再經曆那些非人的事情了。
然而怎麼想都沒想到,從她進來的那一步開始,落下昝聿專門給她擺的棋盤,第一步,才算是真正的落下。
聽着落下昝聿在鍋外的歇斯底裡。秦子瑤兩眼無神地看着前方。心裡盡是鄙夷:呵,全人……?
以這種非人的方式麼?
秦子瑤看着快把自己淹沒的“牛奶”,鼻腔裡隻聞得到血腥氣。
這種氣味甚至持續到她的流程結束、她被送上專車、重新被送回監獄、走進雨裡、走進那扇大門、回到209牢室都還一直停留在鼻尖,久久沒能散去。
這種氣味甚至把還在獄醫院,剛出實驗艙的齊韓給釣了上來。
呲啦呲啦的一陣電流聲響起,209的大門打開。
軍靴砸地的熟悉聲音傳來,秦子瑤閉着眼睛躺在床上,好像隻剩下了半魂一般,沒有一絲反應,就連呼吸都很微弱。
“我應該說,3718号獄員,歡迎回歸?”
聽着齊韓的地獄笑話開場,秦子瑤卻是終于有了些反饋。
她緩緩睜開雙眼,眼神已經不像之前的那種随意之間帶點兒戲谑的感覺了。隻見秦子瑤的兩隻眼珠慢慢地轉動了些許,在看清來人之後,費力将這剛恢複不久的身軀撐起來,然後恹恹地回視過去,話也變得比之前少了不少。
“謝謝。”
雖然齊韓不知道秦子瑤這被特批要求的遣回去一趟是做了些什麼,但就看她現在的狀态,總之不是什麼好事。倒也識趣,不再多問,隻是将話題一轉,拉到必要的檢查上去。
“既然你現在回來了,那按照慣例,每個夾縫結束,獄員都需要去重測一下基本信息。你先去跟着代監管去把重要數據更新一下,明天自由活動,你可以去熟悉一下下步安排。”
“等一下。”
齊韓說完正打算離開,就被秦子瑤叫下。果不其然,她開口問的,正是自己想要她問的。
“按理說,我才回來,應該沒有參與她們這次的夾縫吧?你給我的理由,為什麼是這個?難道說可以代考嗎?”提起這個,秦子瑤總算恢複了一點兒人氣。
齊韓站在原地,偏頭示意門外的代莫爾将門阖上,同時操作腦機控制牢室内的“眼睛”,打開一個短暫的屏蔽空間。
秦子瑤看着他一系列的操作,本就蒼白的皮膚,愈發顯得病态白。消瘦的手扣緊了幾分床欄,整個人再度繃起。
齊韓注意到她的異樣,眼皮微微垂下,随後向後倒着跨了一步,隻是繼續調節腦機,将隔音開到最大。
“你不用緊張,我隻是想跟你講點兒不太方便公開的事情。”
秦子瑤聽着他的話,沒有做出什麼反應。
“是這樣,”齊韓在自己的腦子裡挑挑揀揀,真假參半地混在一起,脫口而出,說:“你沒有懷疑過,為什麼你和祁山烏的長相這麼相似嗎?”
秦子瑤的雙眼在這一瞬間,被注入進靈魂。
“雖然我也不太清楚背後到底是因為什麼,但是我能告訴你的是,你倆的很多東西都可以直接匹配上,比如血型、比如剛進來的精神值、比如年歲……,”齊韓停頓了一下,觀察着秦子瑤的面部表情,再接上最後一個炸彈,“甚至是妖化以後的妖型。”
“妖化?”秦子瑤有些找不着頭腦,“可是我到現在還是全人啊?”
“沒錯,但是現在是科技時代,大數據模型什麼的已經發展完備。不過是計算一個未來發展概率而已,也就是分分鐘的事情。”齊韓拉開一張椅子,坐下。
“這也是為什麼,你們的牢室都能夠被分配到這麼精準,完美實現一個全人帶一個妖,再配上那些早就被定義為'未産生妖化'的獄員。”
“因為,所有人的發展方向,都已經被算出來了?”好不容易回去的那絲人氣溜走,秦子瑤再度回歸到恹恹地狀态。
甚至忽略了,表面上的209牢室——明明她才是那個全人。
齊韓傾下身,把手肘抵在膝蓋上,手腕撐着下巴,看着對面的秦子瑤,沒有把她的遺漏點點明,隻是有問必答,說:“是,也不是。”
“算法要那麼精準,監獄也不必演變成現在這種模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