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承一下子心又軟了。

……謝清一個人，在下星域舉目無親，一個保護了他一年多的标記，恐怕是在西區那段難捱的日子裡僅有的一點安慰。

留着又能怎樣？

雖說信息素之間的标記與聯結是寫在基因裡的鐵律，可人畢竟是高級動物。

陸承一直認為，人的心意不是一個标記能左右的。

盡管道理如此。

在看到omega後頸淡得幾乎要看不見的印記時，陸承還是心中一堵。

alpha略帶薄繭的指腹重重擦過這一小塊肌膚——手下的肌膚柔滑細膩，除了omega輕微的顫抖，根本感覺不出這裡埋下過一段曾經濃烈的誓言。

無論如何，這标記實在礙眼。

alpha漫無邊際地想着，不自覺地加重了點力氣。

這又是種無聲的催促。

感到alpha的耐心幾近告罄時，謝清總算攏起思緒：

“标記我會洗掉，但得是我回到上星域之後。”

“回上星域後你要做什麼？”

“去找他算賬。”此時謝清的面色便如同滿地的雪光一樣冷淡，惜字如金。

算什麼賬？算賬還是算舊情？

什麼樣的關系需要在分手後還這樣留着标記？

謝清語焉不詳，徒徒在陸承心中激起波瀾，不肯止息。

omega扭了扭，發現自己依舊無法動彈——陸承仍然圈着他，顯然不滿意這個答案。

其實謝清是很不喜歡交淺言深的，陸承雖然是男朋友，但剛剛在一起，還沒有到能夠觸及他心底往事的地步。

可陸承不依不饒，他無法保持沉默。

他沉吟片刻，問：“那天你不是也看到了上星域的新聞？”

陸承良好的記憶力在此刻發揮了作用，他迅速想起了那兩個被加粗的标題。

【祁季兩家頻頻合作，老錢新貴疑要聯姻】

【登堂入室：繼任妻子疑要主持祁家先任夫人葬禮】

陸承似有所思。

他當然聽得出謝清對自己的父親應是頗有怨言，不過小輩之間的事，大概率還扯不上謝清母親的葬禮。

那就是祁家和季家聯姻的消息……

那個alpha姓季？

心有靈犀一般，謝清慢慢念出一個名字：

“季汀和。”

這個名字陸承很有印象——他本來對星域之間的新聞就頗為關注，對謝清的家鄉更為上心。

這個名字相當文質彬彬的alpha家中是做新科技發迹的，到他這一代，更加出類拔萃。

他還記得這個alpha的照片。

金絲眼鏡，衣冠楚楚，照片和名字一樣文雅。

但此刻引起他注意的不是這個alpha本身，而是謝清在念這個名字時的神态。

說不上不舍，說不上念念不忘，說不上餘情未了。

但就是……特别。

因為曾經的糾葛太多，因為年少時的愛情太濃，哪怕已經一刀兩斷，再提起他時心情依舊複雜。

而這份複雜完全獨一無二。

陸承完全可以想象，世界上不會再有任何一個人讓謝清露出這樣的表情。

“怎麼說？”陸承明明感到自己幾乎瞬間被劇烈的嫉妒蠶食，卻還要維持着善解人意的溫和聲音，“你家裡還是想要你和他聯姻嗎？”

“哥哥和父親不知道我和季汀和的事，”謝清瞥了眼陸承，沒有錯過alpha眼中一閃而過的訝異，“我說的訂婚，是隻有我們和媽媽知道的——你也知道我和他們關系不好，之前一直在另一個星區，很久沒有回祁家。”

omega下意識地反反複複揪着被子：

“另外，哥哥他們一直想要我回家，當然也希望我作為祁家的omega出去聯姻——但我從來沒有同意過，我哥哥知道我的脾氣，他強迫不了我。”

“既然這樣，你在擔心些什麼？”

“我還有一個弟弟，我父親的新妻子帶來的。”謝清難得歎了口氣，“雖然，我是不認他的，但他們張羅着給他改姓都這麼久了，估計也隻有我不認了。”

“所以，你家與季家的聯姻……”

“我不肯，有人作為祁家的omega肯就行。”

“你是說，他和你的弟弟……這怎麼行？”陸承忽然伸手撫了撫謝清的眉心。omega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眉頭緊蹙。

“是，這怎麼行呢。”

仿佛是在陸承手心中感受到了些許安慰，謝清長長吐出一口氣：

“都和我分手了，我不能忍受季汀和再從别處和祁家扯上關系——總之我得回去把他們的局給攪了。這标記留着多少有用。”

陸承欲言又止。

謝清用眼神示意他說話。

“你之前的那個alpha……季汀和，”陸承頓了一下，不情不願地念出這個名字，“多少也會顧及你的心情吧？他不一定就會和你名義上的弟弟在一起。”

畢竟也是曾經山盟海誓過的人，即便不是，又有哪個alpha舍得這樣傷謝清的心呢？

陸承很難想象一個對謝清意義重大的alpha會無情無義。

事實上，他已經開始後悔自己在剛開始戀情的時候就提起這事。

嫉妒是濃烈的紫黑色的毒液，暗暗在心底四處流動 ，無聲地腐蝕掉一切大方與風度。

很快他的後悔更甚。

因為謝清不過是張口說了一句“我和他很久沒聯系了”，便掉下淚來。

他看得出來，謝清自己都怔住了——這眼淚落得毫無征兆，omega甚至也并未預想到。

幾粒豆大的透明的晶瑩剔透的淚珠肆無忌憚地挂在omega白皙的臉頰上，對陸承來說近乎于某種示威。

他太清楚，這眼淚永遠也不會是為他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