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所有人都被調動起來。
陸家的指揮官當機立斷,飛快地啟動第二方案,艦隊後退散開,各個小艇從龐大的艦隊裡魚貫而出,;再往東一些,崔長官的艦隊也跟着驟然提速;小艙裡,謝清在足以令人完全混亂的高熱和疼痛中,堪堪向安全艙挪移幾步。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
一道深邃如海面的藍線從天際落下。
那藍線悠悠蕩蕩,随風搖曳,像大海的情人的撫觸,寂靜,溫柔。
在藍線悄然撫摸到海面上飛馳的小灰點時,這份溫柔和寂靜順勢擴散——
原本急速沖鋒的小艇仿佛受到了最高指令的召喚,緩緩降下速度,最後呆在廣闊無垠的海面上,在海浪的擁簇中微微晃蕩。
也就在這時,正在勻速降落的兩栖艇才進入到海上船艦的偵測範圍裡。
這簡直是精妙絕倫的一擊。
萬裡高空之上,細如春柳的類光線遙遙垂落,準确地探入在大海中飛速前行的小型灰艦的控制艙,直接深入控制了機動中樞。
沒有任何火光與爆響,一場相撞的災難頃刻間消弭于無形。
直到灰艇平穩後,才有輕輕噼啪一聲,是動力系統被強行制動後被徹底摧毀的聲響。
操縱類光線武器本身就需要極為磅礴的精神力、極為細緻的控制和強大的動線預測能力,更别提剛剛這藍線的目标是茫茫大海中高速移動的一艘小艇的控制艙。
alpha通常具備破壞性的力量,天生傾向于聲光和血肉的刺激,很少有人會心儀這類毫無聲勢又對于精神消耗極大還無法直接攻擊人體的武器。
這樣拔類超群的技藝,這樣膽大心細的手筆,以及這極為鮮明的風格——不需要接入聯系頻道,所有在場的人都立刻斷定,那駕駛着飛艇徐徐降落的就是陸承無疑。
與此同時,自東海追出的艦隊總算追上灰艇,早已準備好的alpha們迅速擲出抓鈎、跳躍、飛蕩、攀爬,徹底登上了這座小型飛艇。
崔長官破門而入:
“謝清!遊輪上主信号器失效後你為什麼還持續用副信号器發安全确認信息!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剛剛要不是陸承,你知道有多——”
……他像什麼東西被掐出了脖子,陡然卡住。
陷入昏迷的alpha身旁,身形瘦削的omega正拿着一把銀亮的尖刀,緩緩切割進自己柔軟的皮膚,又徐徐旋轉着刀尖,仿佛皮開肉綻的不是自己。
omega一定是已經疼痛得緊咬牙關,甚至漂亮的眼睛裡也噙着生理性的淚光,偏偏嘴角還紋絲不動地揚着,小梨渦若隐若現。
蜿蜒而下的殷紅血液,以及血肉裡隐約閃爍的森冷銀光,還有omega冒着層層冷汗卻始終含着奇異微笑的面容,共同構成了一個詭谲而極富沖擊力的畫面。
“——多危險嗎。”
崔錦的質問驟然變成了喃喃自語。
任誰看到這一幕都會呆住。
所有湧進來的alpha也都跟着靜默一瞬。
就在這奇異的安靜中,謝清無暇分給他們一個眼神,隻是專注地盯視着那被血液湧埋的刀尖,一點點改變着角度。
就在這一秒,在場五感靈敏的alpha們仿佛聽到一聲極為細微的碰擊聲——仿佛是那刀尖碰到什麼金屬。
可人是血肉築成的,體内怎麼會有金屬呢?
下一秒,一個黑銀的圓片被挑出來,叮當一聲滾落在地面上。
盡管幾乎被血液浸透,但這圓片少許沒被殷紅色沾染的部分,依然閃着熠熠冷光。
謝清手中尖刀也終于滾落。
這一挑仿佛耗盡了他所有力氣,也耗盡了他面上的所有血色。
omega手臂一垂,瘦削的身體向後軟倒。
他沒有完全倒下。
在所有欲要上前施以援手的alpha們中,一道迅疾如風的身影從艙外沖進來,搶先一步摟住了他。
不知怎的,聞到身後alpha身上極為隐秘的一絲清冷香味時,謝清猛然心神一震,原本已經渙散的大腦如同被甘泉洗濯,清明了幾分。
也隻有那麼幾分清明,四面八方傳來的其他人的走動低語聲仿佛被蓋上了一層朦胧的帷幕,唯有身後alpha的聲音他聽得分明:
“段家的芯片是信息素類芯片?”
信息素類芯片,顧名思義,以控制方和被控制方信息素為鑰匙,互相牽引,才能讓芯片在體内失效。
這種芯片在下星域兩區都是被法律禁止的,一般的醫院檢測不出,更遑論取出。
“是……當時我昏迷着不知道芯片被埋在了哪塊皮下……控制方不主動配合,沒法讓它失活,隻能想辦法找到它,挑出來……”
謝清能感受到自己的聲音緩緩變得虛弱。
他睜大眼睛,心底奇異地生出一種想要繼續和陸承好好叙說完全的欲望。
但心底的躁動很快被溫柔的撫摸所平複。
“别的都不急,先好好睡一覺,醒來後就不疼了。”
alpha的聲音仿佛有魔力,謝清那亢奮又疲憊的神經瞬間得到安撫,進而,他合上眼睛,意識沉入深潭。
在完全沉睡之前,他隻來得及喃喃說出一句話:
“先不要……離開……公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