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思跟着黑皮小哥他們一路出了南門,在弧形的甕城外找了半天,才終于找到了那個雕刻得并不算栩栩如生的石頭烏龜。
确确實實縮着腦袋,也确确實實沒什麼好看的。
她沒什麼拿筆的興緻,拿着手機上下左右拍了一圈,同步發送阿涼。
許是心理作用,從南門出來之後,尋思總覺得被什麼人盯着。
但她前後左右看了,大家也都忙遠眺蛇山、近觀石龜而已。
難道是解說女孩口中的“龜對蛇山”,當真玄武顯靈了?
尋思看向不遠處的所謂“蛇山”,心有戚戚,趁着衆人沒注意,很沒出息地雙手合十沖蛇山和石龜都拜了拜。
城牆上一直看着下面動靜的高瞻遠直接笑了:“她真說自己分手是因為腦子清醒了?我看她腦子現在還糊塗着啊!我早跟你說了,和學渣談戀愛就是辛苦。”
慎知還嫌棄地避開他噴出的白煙,默默地将手裡的煙掐滅,丢進不遠處的垃圾桶裡。
他是瘋了,才會告訴這個大嘴巴這些。
高瞻遠渾然不知自己被嫌棄了,依舊叭叭叭個沒完:“你别不信,她可能壓根沒看懂那兩個字謎什麼意思。”
“……”
“真的,你們這些文化人的想法,跟普通人差别也确實挺大的。這又不是古代,你送個手絹我就知道你對我‘橫也是絲豎也是絲’,對待學渣你得用學渣的思路。”
慎知還沉默了一會,不對他抱太大希望地問:“學渣什麼思路?”
“學渣當然要打直球!不然就是你在小桌子上刻人家名字,她都可能覺得你在詛咒人。”
慎知還:“……我為什麼要詛咒她?”
“我就打個比方嘛。”高瞻遠還要再說什麼,通往城下的台階處有了腳步聲。
兩人轉過身,就見在高瞻遠眼中可能連字謎都猜不出,甚至猜出來也無法理解其中情感的尋思,終于跟着那一大幫人看完烏龜回來了。
慎知還有些慶幸自己把煙掐了。
又有些後悔。
向鐘毅隔着圍牆往他家扔煙盒的時候,她應該是挺開心的。
那煙味飄得到處都是,病毒一般從他緊閉的窗簾縫鑽進來,整個屋子都被迫籠進回憶的白煙裡。
他原本是可以關窗的,就像剛才,也完全可以直接擡腳走人。
但還是,沒能舍得。
就像尋思說的,他們的的确确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那個晚上,他隔着窗簾,聽着她頹然地談起家庭,肆無忌憚地嘲笑,漫不經心地鼓勵……這是他所從沒見到過的李尋思,跌跌撞撞一往無前,和記憶中小小瘦瘦的女孩截然不同。
大約是記憶太容易自動美化,慎知還甚至差點忘了她第一次跟他打招呼的時還試圖踮腳把一隻蘋果和所謂的情書塞他書包裡。
“我檢查了三遍錯别字,比看考卷都認真,你記得回信啊!”
女孩眼裡一點兒羞澀也沒有,戰意滿滿,仿佛他是什麼新修築的軍事堡壘——隻要炮火足夠猛烈,就一定能被轟開。
情書沒裝信封,五行字有三行是網上抄的;那蘋果不但打了蠟,上面還雕着特别土的“愛情果”三個字。
那時候還不流行用“普信”來形容人,但從小到大收情書經驗豐富的慎知還,還是被她這樣無恥而敷衍的态度給刺激到了。
“軍事堡壘”這種死物,當然是不會也不可能寫回信的。
東城門偏南,南城門又略偏東,兩座城門之間距離偏短。
他們沒走多久就下了城牆,依舊自東城門甕城小門出去,在停車場上車。
太陽已經偏西,司機見人都上來了,就發動車子往外開去。
尋思抱着背包,看着窗外的景色發呆。
看着看着,又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夢裡也一樣颠簸,還有看不清臉的人一直催着她猜字謎。
那些字謎她似乎從來都沒見過,不知怎麼塞到她腦子裡的,一個比一個看不懂……
“尋思,尋思!”
猜不到就猜不到,喊這麼大聲幹什麼,擾人清夢……夢……
尋思整個人顫抖了一下,霍然睜大眼睛。
慎知還的臉靜在咫尺,滿是焦躁:“你組長阿涼呢,沒上車?”
尋思愣愣地看着他:“ 啊?”
“我是說,你沒有通知阿涼我們要回城了?”
她這才終于反應過來,猛地扭頭去看窗外。
外面不知什麼時候下了不小的雨,淅淅瀝瀝的雨聲夾着水汽白霧,能見度極低。
他們,把阿涼一個人留在那了?!
尋思有些慌亂地掏出手機,剛翻到阿涼的号碼,車子“砰”的晃動了下,劇烈地傾斜向一邊。
她幾乎是被慣性甩得直砸到蘸着的慎知還身上,兩人摔做一團,先是撞到斜對面的椅背上,接着又踉跄着随着車子的傾倒向車玻璃。
玻璃碎裂的聲音,伴随着衆人的驚呼一同響起,尋思隻覺得後腦一陣劇痛,面前慎知還的帶血臉漸漸模糊了起來。
再醒來時候,已經是幾分鐘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