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瞻遠佩服得不行,“阿伯你這個手藝了不得!”
陳伯笑得眯起無神的雙眼,張開手掌:“都是燙出來的經驗。”
老人粗粝的手指上,除了厚厚的老繭,便是各種燙出來的疤痕。
小陳老闆也對着鏡頭展示了下手掌——年輕人的手纖長有力,還粘着點姜末,隐約也有點燙傷的痕迹。
這也是雙常年勞作的手。
熬完了糖,終于到了傅芷橋期待的拉糖環節。
陳伯那手是真練出來了,冒着熱氣的糖團被他挂到包裹着鋼闆的梁柱長釘上,反複拉扯,扭絞成股。小陳老闆在邊上解釋:“這樣反複拉伸延展,使空氣進去,做出來的姜糖才酥脆。”
傅芷橋插嘴:“陳伯,給我們拉兩朵糖花呀!”
陳伯聽出傅芷橋的聲音,笑了下,揪下來兩團糖,三兩下扭成緞帶花的模樣。
慎知還站得近,接過花,分遞給傅芷橋和尋思。
傅芷橋受寵若驚地接了,尋思滿腦子都是即将到來的“失業危機”,糖花戳到眼前了才反應過來,尴尬地不敢對上他視線:“謝……謝謝。”
高瞻遠稀罕地看着她,那句“你居然也會害羞”正要出口,對上慎知還冰冷的視線,蓦然閉嘴。
尋思心裡發慌,胃裡空虛,手裡的姜糖花又飄着香氣,下意識張嘴咬下一口。
“嘎嘣——”
正打算拉近鏡頭拍糖花特寫的攝像師愣了,其他人也顯然也沒料到她這麼急,隻有看不到的陳伯仍在認真拉糖。
糖團撞擊鋼闆,發出枯燥而沉悶的“嘭——嘭——”聲。
高瞻遠最先嗤笑出聲。
尋思嘴裡含着糖碎,頂着慎知還說不清什麼情緒的目光,吐也不是,咽也為難。
滿屋子“文化人”,似乎隻有她在“牛嚼牡丹”。
攝像師最後隻拍了傅芷橋手裡的小糖花,金燦燦的鋪滿了整個鏡頭。
陳伯也終于将糖團拉好,搓成長條,再剪成小小的方塊,堆了滿滿一桌子。
攝像師拍拍停停,錄完之後,還要錄訪談和門店賣糖買糖的畫面。
正午天氣太熱,等了半天也就幾個路人經過,小陳老闆便自己找了幾個鄰居來當“群演”。
反複拍了三四遍,才終于錄夠了素材。
尋思揪住機會就要走,傅芷橋卻仍舊抱着她胳膊不放:“一起吃午飯呀!”
高瞻遠也在旁邊擠眉弄眼的搭腔:“就是,來都來了,多好的機會不是。”
尋思張口想要解釋,餘光掃到一臉期待的傅芷橋,又退縮了。她無奈地看向慎知還,對方正在聽電話,似乎對他們之間的對話毫無所覺。
得,吃就吃吧!
午飯安排在附近的小飯館,高瞻遠刻薄地吐槽曾經的采訪對象們來活躍氣氛。
“号稱是著名老中醫,見着年輕女孩就兩眼放光,我們小助理跟他要照片,他直接給發黃圖!”
“還有采訪要選黃道吉日的,早一分鐘開始都不行……”
……
傅芷橋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尋思早就餓過頭了,對着這倆承載了青春期不美好回憶的男人,說是味同嚼蠟也不為過。
飯吃到一半,慎知還電話又響了。
他邊接聽,邊拉開椅子往門外走去。
傅芷橋趁機去洗手間補妝,桌上登時便剩下尋思和高瞻遠兩個人。
空氣停滞,氣氛尴尬。
高瞻遠幹咳了一聲,醞釀着想要說點什麼。
尋思徹底沒了胃口,放下筷子,盯着他道:“我爸媽離婚了,現在也不姓李了,來這兒真是單純為了工作。”
她聲音雖然不大,那神情卻很有多年前當小太妹時天不怕地不怕的“滾刀肉”架勢。
高瞻遠愣了愣,刻薄話堵在了喉嚨口。
“不管你們信不信,”她停頓了下,“要提前知道你們在這,我就申請換個項目了。”
高瞻遠欲言又止,視線穿過她肩膀,落在了門口的位置。
尋思心頭一跳,回頭去看門口。
慎知還去而複返,也不知在門口站了多久。
陽光從他頭頂的仿古酒旗、檐獸的縫隙間落下來,鋪了他一身。
茕茕獨立,恰似當年那個不愛說話的少年。
或許是幾分鐘,又或者更短一點,慎知還走了回來。
“瞻遠不提,我也早就忘了”,椅子腳摩擦過地面,發出粗粝而枯燥的聲音,“你放心,我也沒那麼自戀。”
尋思“哦”了一聲,猶豫着,又補充說:“謝謝……合作愉快。”
慎知還慢吞吞喝了口茶,咽下後,才不輕不重“嗯”了一聲。
外面豔陽高照,夏風夾着花香,吹得門口檐下的竹風鈴叮當作響。
熱鬧之餘,又有點軟綿綿的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