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知還也是給尋思補過課的,補的還是他最擅長的語文和曆史。
但他高估了職校預備役學生的基礎,一上來就直接讓腦袋打繃帶的尋思寫篇作文給他看看。
尋思咬着筆在病床上磨蹭了大半天,最後幹脆睡了過去。
作文,當然是一個字沒動。
他出去打比賽前,還叮囑她要完成,等自己回來抽查。
尋思至今也沒能記住那篇作文拗口的題目,大意是山腳太陽下山了,畫裡月亮陪着星星。
——這算什麼題目,說的完全廢話,邏輯也怪裡怪氣的。
太陽越升越高,金色的陽光逐漸鋪滿城磚,城牆上的氣溫也高了起來。
尋思壓根沒吃早飯,聽完了故事,免不了就在意起空蕩蕩的肚子來——哪怕不餓,跟着把自己忘了個幹幹淨淨的前男友逛長城,也實在不是什麼值得珍惜的時刻。
其他人卻都沒有要走的心思。
尤其是霍樹聲,戴着防曬的帽子,帆布袋裡裝着泡好的枸杞、擦汗的手巾,一副要在長城上住下的架勢。
經過望天台,還興緻勃勃地給他們講元末農民起義領袖方國珍在這地方築台祭天稱王的往事。
慎知還看了眼手表,又瞥了眼尋思:“老霍你忙着,我一會兒還有事,就先回去了。”
尋思趁機開口:“我也有靈感了,也回民宿!”
話音剛落,傅芷橋就給了她一個感激的眼神。
尋思:“……”
望天台附近就有下長城的小門,出去便是傅芷橋家附近的城北老街。
臨州的這幾條老街,是裡坊制的。
現在雖然沒了隔絕兩坊的木質坊門,墩台、坊牆與門道都完整保留了下來。長的間距數百米,短的不過十幾米。
一邊逛着街,一邊穿坊而過,确實很有古意。
但尋思餓得發慌,不免嫌棄坊牆阻擋視野,門道拉長距離。
慎知還一直跟她們一個方向走,眼瞧着就要到民宿了,也沒說到底要去哪兒。
傅芷橋心滿意足,尋思卻有點焦躁——路邊全是吃的,有的看沒得吃,比空餓着還難受!
炸得金黃酥脆的蛋清羊尾、散發着海苔清香的海苔餅、用料滿滿的涼粉……
“砰!”她沒留意前面兩人突然駐足,一步跨前,直接将傅芷橋撞到慎知還身上。
“不好意思。”尋思捂着撞疼的鼻子擡頭。
傅芷橋扶着慎知還堪堪站穩,沖着尋思又燦然一笑。
慎知還手插着兜,臉上沒什麼表情。
尋思無力地解釋:“我真不是故意的。”
兩人明顯都沒把她的話當真,慎知還指了指前面圍滿了人的小店鋪:“我到了。”
“呀,忘了你們在錄節目——今天要錄陳伯家的姜糖?”傅芷橋聲音興奮。
慎知還“嗯”了一聲。
傅芷橋便一把拽住了尋思的胳膊:“你還沒見過拉糖吧?一起見識下吧,可有意思了!”
尋思很想拒絕,對着傅芷橋那亮閃閃的眼睛,愣是說不出口——少女情懷總是詩啊!
小店就是古街裡十分普通的那種小店,木質的雕花門,檐前挂着塊手寫的“百年老店生姜糖”。門口放着半人高的石臼,年輕的小老闆正在母親的指點下舉着木柄的石杵一下下搗着生姜。
旁邊架着拍攝機器和現場收音設備,記者是個年輕小夥,見到慎知還,在鏡頭外無聲地比劃了個馬上結束的手勢。
生姜完全搗碎需要時間,錄了一段機器就停了。
記者也關了收音的話筒,“你再晚點來我就錄完了——”他話說到一半,目光落到了慎知還身後的尋思身上,“你是……李尋思?!”
尋思眼皮跳了下,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那記者用力拍了拍慎知還肩膀,露出個“心知肚明”的表情。
也就是這個不太善意的表情,讓她蓦然記起了這個人。
——高瞻遠,慎知還當年的同桌。
她等在校門口,或借了他們高中校服外套,偷偷溜進校園,把早餐往慎知還桌上放的時候,經常能對上高瞻遠嫌惡的眼神……
慎知還給高瞻遠拍的晃了下,胳膊蹭到了緊跟着自己的傅芷橋。
傅芷橋平白得到一個助攻,心裡喜滋滋的,又有些疑惑:“思思,你原來姓李?”
尋思試圖繼續裝傻,高瞻遠卻不放過:“你還真是永不放棄,都畢業這麼多年了,居然還追到這兒……”
“你還拍不拍?”慎知還冷不丁插嘴道。
高瞻遠一愣,果然發現小老闆已經把石臼裡搗爛的生姜全掏出來了,連汁都濾完了。
“孫哥,手擠姜汁的素材得要!”高瞻遠沖着攝像大喊了一聲。孫姓攝像師從三腳架上卸下攝像機,一邊跟着端着姜汁的小老闆往屋裡走,一邊嘟囔:“我早錄下來了。”
榨出姜汁隻是做姜糖的第一步,接着還得用紗布濾掉雜質,再加入大量的白砂糖和麥芽糖,放入鐵鍋熬糖。
尋思心裡亂急了,被傅芷橋硬纏着拉進屋,迎面就是粘稠的糖香。
高瞻遠拿着話筒在跟小陳老闆搭話,慎知還則盯着滿鍋咕咚咕咚響的糖汁,專注如攝像師手上的機器。
剛才的那點插曲,仿佛完全不存在一般。
小老闆熬糖經驗不足,還得父親陳伯出馬掌握火候。
——出乎尋思預料,老人家雖然精神矍铄,居然是位盲人。
他靠着手指的觸感熬糖,竟也能保證一鍋東西不焦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