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有一張小木桌,多年未用了,積了許久的灰,李熙拿出來擦了擦放到了二人中間。
接着,許舒甯将藥放上桌,李熙将饅頭也放上桌,兩個碗冒着熱氣兒,怎麼看怎麼有生活的氣息。
李熙坐在一邊,伸手拿了個饅頭啃起來。
許舒甯盯着她低垂的眉眼,恍然想起了她小時候。
許舒甯撕下半個饅頭,笑道:“那時候,你也像這樣啃着饅頭。不過是一個白面饅頭而已,讓你吃起來看上去竟也很香。對了,你還記得嗎?你那時喜歡的往懷裡藏半個饅頭,半個饅頭便在外面過一天。”
李熙聽他說着,思緒也被帶回了從前,她扛着鋤頭上山,在地裡一挖就是一天,可惜什麼都沒有挖出來。
那時候,太陽落下時,她總會站在山上看呂縣城裡,那些人活得好生安逸,城裡的日子對她而言就是神仙過的日子。
“那時候能吃上白面饅頭都算好日子了。”
那時候,李熙整天整天吃不飽,瘦得跟猴子似的,每天她都告訴自己,睡着就好了,睡着就不餓了,可是在夜裡,她餓得前胸貼後背,整夜整夜睡不着。
李熙輕輕咬了口饅頭:“新鮮出爐的饅頭就是好吃。”
許舒甯也随着咬了口,不過他的目光一直看着她:“哪怕你現在成為李莊的莊主,可你還是沒變。不購首飾,不買華服,素衣素食,甚至,你連住所都還是那小小的房間……我真沒見過你這樣的莊主。”
李熙的目光一頓,緩緩上移,落到了許舒甯眼中,她從他的眼睛裡看着自己疑惑的神情:“我這樣的……很奇怪嗎?”
許舒甯搖頭:“我隻是好奇。”
李熙原本不想回答,可是聽他說好奇,想了想,還是解釋了一句:“對我來說,衣裳能穿就行,房子能住就行,至于首飾……你不是送了我很多嗎?能将頭發挽好,出去見人體面一些就行了,其他的我覺得不太重要。”
許舒甯啞然失笑,心道:這還真像李熙的風格。
不過……
他擡眸,看向她頭頂那金钗。
還真是耀眼奪目啊!
他想着眼神暗了暗:“我送你的,都不是最好的。”
哪怕他不喜歡方臨煦,也不得不承認,方臨煦送她的金钗很适合她,也配得上她,甚至,也許全天下沒有什麼比這支金钗更适合她的了,而這支钗,如今的他買不起。
“那有什麼關系呢?好的要更好的,更好的就要最好的,身外之物罷了,總是天外有天的,過度追尋這些,不過是将自己的貪婪之心越養越重。人活着,知足才會常樂。”李熙緩緩說道。
李熙說得很是灑脫,許舒甯的目光緩緩從她頭頂收回來,他相信李熙說的是她心中所想,但是……
“知足的話,你為什麼想要去瑜州?”許舒甯偏頭問道。
李熙一怔:瑜州啊……那還真是個難解的謎題。
她垂眸咬了口饅頭,細細咀嚼起來,不說話。
“知足的話,又為什麼要和方家合作?”許舒甯糾纏不休。
李熙看着他的臉色就知道,不得到回答他肯定不肯罷休,李熙微微歎息,終于道:“許舒甯,很多時候,進不是不知足,而是不得不進。不進,結果不是退,是亡。”
“我的身後有太多的人,我得對他們負責。許舒甯,也許你會比我自己更重要,但是卻和他們同等重要。”
“果然如此。”許舒甯雖然早就猜到了,可真的聽她說出來,心中還是五味雜陳。
“我想聽你說我最重要,可我想了想,即便你說了,我也知道那是在撒謊……我很開心,你沒有對我撒謊。”
許舒甯也明白了為什麼李莊的人會對李熙這樣尊敬。她這樣好,她值得,值得一切美好的東西。
“你不生氣?”李熙猶豫道。
他将剩下半個饅頭放進李熙的碗裡,笑道:“我可是你的賢内助!我才不生氣!”
賢内助?
李熙聞言愣了愣,見他又開起玩笑,她倒是松了口氣:“哪有男子這樣說自己的。”
“你居然沒否認?”許舒甯瞪大了眼睛故作驚訝,随即不待李熙開口,他就繼續道:“既然你不否認,那你就承認了要娶我!這樣的話……”他眼珠子一轉,笑起來:“待我金榜題名時,你必須八擡大轎娶我回家!”
想糾正的話太多,李熙聞言一時不知道該糾正哪句話好,她無奈笑開:“許舒甯,你是男子,什麼娶回家,什麼八擡大轎?你若真被娶回家了,街坊鄰裡都得笑你。”
“他們才不會笑我呢,他們會嫉妒我,居然能攀上這麼厲害的李莊主,給她做壓寨夫人。”許舒甯捂着嘴笑起來。
李熙失笑搖頭,隻當他是玩笑話。
許舒甯端起藥,輕輕攪了攪勺子,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來:“李熙,昨夜……你是不是灌我藥了?”
李熙:“……”
糟糕,被他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