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立馬就道：“大人，我們的交易到此為止。”
方臨煦一臉錯愕，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李熙，見李熙要走，他反手拉住了李熙的手腕，問道：“李熙，你為何如此，我說錯什麼話了？”
李熙被他一拉，她掙了掙，沒想到這位大人看似羸弱力氣還不小，竟讓她掙紮不開，她索性轉過身來，看向他，說個清楚：“大人既知道我要賣消息，就應當知道我賣的消息與大人所知所想的消息不一樣，即便如此，大人竟還讓我進府？不是壞就是蠢。”
“你！大膽！”侍從聽見自家小主子被罵當即紅了臉，手上利劍揚起，以示威脅。
“慢着。”方臨煦攔下侍從。
他真的沒想到這茬兒，以為有線索，下意識就想讓父親知曉，卻忘記了，這不是他方府，而是呂府。
方臨煦有些歉然：“對不住，你罵得對，我有錯。”
李熙見他道歉這才正眼看回他。
方臨煦不是普通人，卻能夠對她一個“年幼無知”的小女孩道歉，足以證明他是個好人。
李熙想了想，到底沒為難他。
她從懷中掏出疊得整齊卻滿是褶皺的紙，遞給方臨煦道：“這是你想要的東西。”
方臨煦眼睛一亮，他剛剛伸手，侍從就小心提醒道：“公子，小心有詐！”
方臨煦動作一頓，他倒不是擔心有詐，而是想起了李熙的話。
他的目光從紙上轉移到李熙眼中，問道：“你說交易，那我可以問一問，我需要做些什麼嗎？話說在前，傷天害理的事情我不會做。”
李熙搖頭，回道：“我也不會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我還是懂得的。”
方臨煦驚訝于李熙的懂事理，反而很好奇李熙要他做什麼。
李熙也沒有藏着掖着或是打啞謎，一開始就把自己的條件告訴了方臨煦，給他選擇的餘地：“我隻需你們答應我，我邀請你和你父親時，你們可以來我這裡做客。”
方臨煦愣了愣，他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的奇怪要求，要知道，哪怕李熙獅子大開口，朝他索要銀子他也是會給的，可是居然是這樣奇怪的要求？
方臨煦疑惑不已：“做客？隻是做客？”
李熙點頭。
“我可以知道為什麼嗎？”方臨煦想不通，做客對她會有什麼好處，對自己又會有什麼壞處，索性問了出來。
李熙坦坦蕩蕩道：“充個門面。”
方臨煦恍然大悟，居然是為了面子。
“好。”
方臨煦很快答應下來，維護一個八歲孩子的面子應當沒什麼問題，不過他是真沒看出來，聰慧如李熙，竟也好面子。果然還是個小孩子呢。
方臨煦望着李熙眼神漸漸柔和下來。
方臨煦接過李熙手中的紙，緩緩展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方鮮紅的官印。
方臨煦臉色正色起來，目光重新回到第一行。
對于李熙而言，用這個人盡皆知的消息換這麼個交易是最劃算不過的。
官老爺撕掉這些告示，就說明告示對他不利，既然告示對他不利，那麼就一定是這些大人想要的消息。
看着方臨煦的臉色，李熙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不過她沒想到，這告示真有問題。
隻見方臨煦臉色一沉，咬牙切齒，罕見的罵出聲來：“簡直無恥！”
李熙瞬間看向方臨煦：“這告示有問題嗎？”
方臨煦拳心将紙邊又捏得皺起，他近乎要将紙盯出個窟窿來：“何止有問題，簡直是大問題。”
李熙輕輕一瞥，告示上隻有幾個熟識的大字，其餘的她還沒學到，她看不懂就不如直接問他，可是她又怕對方不回答，想了想，李熙隻好故作驚訝：“什麼問題？呂縣的縣令可是個好人，不僅給我們劃地建房，還讓我們分地開荒，開得的東西還可以賣給官府呢！”
見李熙這樣說，方臨煦咬牙切齒：“原來你是這樣想的。是了，這就是他最無恥的地方了。若我不知道前因後果，恐怕也會被這告示誤導。實際上，呂縣縣令早已把分發荒地呈報朝廷，朝廷也同意了，分地開荒沒問題，有問題的是，朝廷分地不按畝而按人頭，而且，不需要流民再給錢，說到底流民之所以是流民就是因為沒房沒地，更沒錢買地置房。”
“但土地并不是最嚴重的問題，最嚴重的問題是，這告示上有一樣竟完全沒有提及。”
“哪一樣？”李熙好奇的追問。
方臨煦眉眼滿是沉郁：“赈災銀。”
“赈災銀？”李熙還是頭一回知道還有這種銀子。
方臨煦抿了抿唇：“朝廷派發下來的一萬兩赈災銀，告示上不知為何絲毫沒有提及，不知道是否第二年給了流民們，也不知道分了多少。怕就怕在……”
“流民沒有見過赈災銀，甚至聽都沒聽過。”李熙肯定的回答道。
“當真？等等，你怎麼知道？”方臨煦疑惑不解。
李熙如實道：“因為我就是流民。”
方臨煦一怔。
李熙怕他不信，又望着他的眼睛解釋了一句：“流民的孩子活不下去，我想活着就把自己賣掉了。不止我，很多孩子都被賣掉了。所以我可以證明，流民沒有收到赈災銀。你若不信就去呂縣北門外問其他流民，他們也可以證明我沒有撒謊。”
方臨煦已經不需要證明了，李熙的眼睛就說明了一切。
她的眼睛清澈極了，清楚的倒映着他和他的所有情緒。
她像一面鏡子，幹淨純粹。
就是這樣的孩子，把自己賣掉了，為了活着。
方臨煦心中竄起一陣怒火。
他仰起頭看那呂府闊氣的大門，不知道又是多少民脂民膏，他繼而俯身看着李熙：輕輕揉了揉李熙毛茸茸的小腦袋，對她堅定道：“我會還你們一個公道的。”
李熙捋了捋被揉亂的頭發，朝方臨煦眨了眨眼睛：“你不必為我生氣，我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方臨煦看李熙的眼神頓時充滿了憐愛：“你真是個好姑娘。”
她竟然還在安慰他，她真好！
不明所以的李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