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驕陽緩緩爬上樹梢,不到辰時便高高挂在天上。
至此,天已然大亮,呂縣也逐漸熱鬧起來,不過最先的喧嚣熱鬧還得早起的攤販們來起頭兒。
青磚鋪就的街道兩側挨挨擠擠占滿了小販,又陳列齊整,自覺留出巷道,供行人觀賞挑選。
“瞧一瞧看一看了,新鮮出爐的白餅子,還冒着熱氣兒咯!”
“賣菜賣菜,不新鮮不要錢,價錢便宜童叟無欺!”
“胭脂水粉,上等的胭脂水粉,姑娘,來瞧一瞧吧!”
商品琳琅滿目,可謂應有盡有。
但是幹淨整潔的巷道中間,倒有個突兀的家夥,頻頻引人注目。
一個小孩,衣衫褴褛,面裹黑泥,看不清男女,隻曉得瞪着一雙眼睛盯着來來往往的行人,時不時打量兩眼,惹得人怪是毛骨悚然的。
劉康蹲在一旁,眼神複雜,忍了好久,幾乎又過了一刻鐘,他才小心翼翼開口道:“我說,女俠啊,您不做點什麼?”
李溪眼神不動,回應道:“還沒有看上的。”
劉康又望向來來往往的人群,到了别地兒那些人都會上前湊湊熱鬧,唯獨到了他們這裡,卻恨不得繞路走。
不過李溪确實選了個好地方,起碼客人想繞路,那是休想,硬着頭皮都得過。
“好奇怪的孩子,臉怎麼那麼髒啊!”
“她眼神才奇怪,像是要殺人一樣,怪恐怖的!”
“還有她身邊那個,跟她站在一起,肯定也不是什麼好人!”
“快走快走,别被他們盯上了!”
劉康聽見耳邊傳來的閑言碎語,心啪嗒一聲立馬就快碎了,他委屈巴巴說道:“女俠,現在不是您看不看得上他們的問題,是他們可能看不上您。還有,跟您在一起,我的心受到了很大的傷害,什麼叫我肯定不是個好人,我縣裡縣外都還是頗具美名的好嗎?巷子裡的人都說我孝順老實,呂縣外頭的都誇我好心腸,怎麼跟您一起,我就肯定不是個好人了呢?”
李溪眼神淡淡看向劉康:“那你想讓我做點什麼?”
劉康指了指她的臉:“您起碼洗個臉?最好沖個涼。”劉康捏緊鼻子不敢放開,又怕李溪不明白什麼意思,眼神望向四周:“女俠,你看周圍商販是不是離咱們離得遠?”
李溪左右各看了一眼,果然他們都捏着鼻子,一臉嫌棄的看着自己這邊。
李溪嗅了嗅自己身上,随後她看向劉康,迎着劉康殷切的表情,淡淡回道:“我沒味。”
然後用意味深長的眼神望進劉康眼裡。
她本能眨動雙眼,劉康也莫名跟着她眨了眨眼睛,好久,劉康才反應過來,他睜大眼睛不可置信:“你什麼眼神?不是!你覺得是我身上的味兒?我身上怎麼可能有味兒呢!我堂堂呂縣體面人劉康,怎麼會不洗澡!”
他沒按耐住自己,一下子蹦起來,聲音如雷霆一般,在街道炸開,更是引人矚目。
李溪面無表情地搖頭:“小聲些,這難道光彩嗎?”
劉康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他哆哆嗦嗦指着自己:“我?不是我,我怎麼不光彩了!再怎麼看你都比我髒吧!怎麼會是我身上有味兒呢!”
“原來是那個男人身上的味道,我就說,這世道男人就是不愛幹淨。”
“就說呢,我家那口子也一樣,可煩人了!”
劉康看過去,一對婦人在那邊小聲蛐蛐說話,眼神要多嫌棄有多嫌棄劉康。
李溪拉住他袖子讓他坐下來:“少嚷嚷,把客人都吓跑了。”
劉康氣得手抖,他頹然坐下:“我對不起他們啊……”
李溪随口應了句:“誰?”
劉康怨婦一樣的眼神飄過來:“呂縣男人的風評。”
李溪難得安慰劉康了一下:“男人的風評不值錢。”
“但可以娶媳婦兒啊!”劉康立馬就道。
李溪想了想,兩隻清澈明亮的眼睛看向劉康,似隻是單純的詢問:“你以前風評好,娶到媳婦了嗎?”
劉康臉上表情一僵,他的臉慢慢變成了苦瓜臉,怨怼地望向李溪:“賣了你就能娶了。”
李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來風評還是沒錢重要。”
頓了頓,李溪後知後覺:“那夜你不是說你有妻兒老小嗎?你騙我。”
劉康嗓子一噎,竟無言以對,他隻能讪讪一笑:“……博同情嘛,不磕碜。”
這個劉康,嘴裡沒一句真話。
李溪無語。
就在此時,“咕噜咕噜”,遠遠地,馬車轱辘轉動的聲音響起來。
李溪動了動耳朵,随之擡起頭來。
一輛樸素的馬車轉過拐角,漸漸出現在李溪眼中。
等了一早上,這還是第一輛馬車。
馬車嘛,李溪知道的,那上面總會下來穿着昂貴衣裳的老爺們,那些才是肥得流油的羔羊,那些人甩甩手就能灑下銀子,指縫一開就有銀子漏下來。
那些人才是李溪的目标。
李溪眼睛一動:“劉康,冤大頭來了。”
“啥冤大頭?”劉康擡頭,看見那馬車,心裡一跳:“你要訛大老爺們?那可萬萬使不得,在街上能坐馬車溜達的,非富即貴,别給我惹上麻煩!”
李溪轉眼:“不訛。我推薦一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