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元在門外大喊着甯襄陽的名字,屋内的人卻已聽不見分毫。
時間在血滴答滴答的聲音裡不斷流逝,甯襄陽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泡在血裡,不斷地向下沉溺。
她似乎聽到門外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側過頭,看着自己剛出生的孩子,聽着他有活力的啼哭,努力扯着嘴角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小手。
“是個男孩啊,叫他……咳咳,叫他李謙好不好?希望他可以自由,謙遜……”
李乾元推門進來的時候,剛好看到甯襄陽的手垂了下去,他不顧一切的沖了過去,将她攬在懷裡,看着一滴淚從她眼角緩緩滴落。
“襄陽,襄陽!你醒醒,我們還沒有做到一起白首,你不是喜歡雪嗎?今年水雲城還沒有下雪,你撐住,我陪你堆雪人,我們一起打雪仗,你不能丢下我啊!”
平素裡運籌帷幄的一個人,現在卻抱着甯襄陽哭得不知所措,他感受着懷裡的人體溫逐漸低了下去,崩潰地叫着禦醫,可是已然于事無補。
下面跪着的一排禦醫和接生的人,見狀隻能把頭彎得更低,生怕一個不留神,自己的腦袋就分了家。
血滴答滴答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最後血液幹涸,李乾元就那麼抱着甯襄陽,一動不動,門口扒着年齡還小的李滇。
李滇探出頭默默地看着,父皇抱着娘親,他們身下都是血,他看着娘親一直不說話,眼淚不住地流,卻怕父皇生氣,連吸氣都顯得小心翼翼。
許久之後,才聽李乾元啞着嗓子說道:“襄陽她……”
李乾元說到這裡,頓了頓,他不想用離開來形容那個熱烈明媚的女孩,可話已至此,不得不說。
“她可否有留下什麼話。”
一旁的楊柳紅着眼眶說道,“娘娘,娘娘她臨走時為小皇子取名為李謙,希望他自由謙遜。”
“另外,在娘娘妝奁的夾層裡放着一封信,娘娘曾經說,如若有一天她……她離開了,就讓我告訴您這封信的位置,希望您可以看完那封信。”
這段話說完,楊柳再也控制不住,瞬時間淚流滿面。
李乾元将懷裡的甯襄陽緩緩放下,她躺在床上,就像隻是太累,睡了過去。
随後李乾元起身,顫顫巍巍地走向甯襄陽梳妝的妝奁,他擡手想要拉出抽屜,卻感到怎麼也夠不着。
這個妝奁還是自己送給她的,猶記她當時的神情,開心而驚訝,她握着自己的手,教自己如何畫眉。
往事湧上心頭,閨房描眉之樂尚且牢記心間,可如今那人卻已不在。
李乾元終是下了決心,拉開了抽屜,從隔闆下拿出了那封信,他看着信上的字迹和稱呼,從一而終,從未變過。
[元乾親啟]
[見信舒顔
元乾,原諒我還是喜歡用這個名字來稱呼你,總覺隻有這個名字才是屬于我一個人的。
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然發生了意外,我早已料到會有今天,可我從不後悔。
你我相遇于郊外,那時雖時遇饑荒,民生艱苦,但遇到你的那日對我而言,卻是風光正好。
我曾和你說過,我對你一見鐘情,見色起意,可你不知道的是,如若僅憑這些,我是不會真正愛上你的。
真正愛上了你,是因為你果敢、堅毅地幫助我們家脫困,洗清冤情;是你貴為九五之尊,卻可以陪我這樣一介商賈之女在雪天一起跪在院裡;更是你在提親,那種鎮定自若,似乎全局都掌握在你手中的态度,可你卻被動的聽從我爹爹的吩咐的時候,也是你保證我在宮裡也可以像在家中一樣生活的時候。
我真的愛過你吧,在你陪我一起淋着雪打雪仗、堆雪人的時候,在你排除萬難幫我實現心願的時候。
可或許感情就是來得快,走得也快。
無論是你亦或是曦兒,就像是海市蜃樓一般,僅僅是出現過,對我好過,之後便恢複到了我們原本應該是的樣子。
我曾經天真的以為心有所愛,不會被拘泥于任何地方,可現實卻是所謂的一世深情,轉眼也不過彈指一瞬間。
可惜年少時無知,總以為人定可以勝天,憑借着自己的滿腔熱血與孤勇,可以打破這世間的束縛,可直到現在,愕然回首,我才驚覺自己錯的有多離譜,回首往事,想起那些想法,總覺得幼稚而可笑。
我愛你,所以我心甘情願被困于宮牆之内,餘生不要介懷我的死亡,要帶着我的愛,好好活下去。
此後冬日裡的每一場雪,都會是我陪在你的身邊。]
李乾元看完這封信,拿着信的手顫抖着,大顆的眼淚接連滴落在紙上,暈開了愛。
他懷裡緊緊地抱着那封信,跌坐在地上,明明他們恩愛一場,為什麼到頭來會是這樣的一場空。
李乾元手裡攥着信,緩緩起身,沒敢再回頭看一眼甯襄陽,他啞着嗓子說:“這個小皇子,就依着她的想法,賜名李謙。”
“她的身後事,一切以最高儀仗來辦。”
還在榻前跪着的臣子們惶恐異常,連忙說:“皇上,這,這不合規矩啊!”
李乾元冷冷地盯着他,牙縫裡擠出一個一個字,“你在和朕講規矩?”
“朕站在這兒就是規矩。”
說罷,便離開了曉月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