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窩着的李滇看着父皇在發了一通火之後離開了,更覺害怕,看到他的身影逐漸離開了曉月宮,小小的李滇磕磕絆絆地跑了進去。
他撲在娘親的床前,看着娘親身下是已經幹涸變成深色的血漬,她的面容依舊恬靜,嘴角甚至帶着微笑,可就是不再理他。
“娘親,娘親,你理理我好不好,你理理滇兒啊。”
李滇拉着甯襄陽的手,像之前一樣晃着她的手臂,帶着哭腔說道,企圖她能夠像之前一樣摸摸他的頭,笑着對他說“淘氣”。
可是這次,無論如何甯襄陽也沒有理會他。
他又露出剛剛跑得急了,摔倒在地上擦出來的傷口,“娘親,我又着急了,又把自己弄傷了,想要娘親幫我上藥嘛。”
可是甯襄陽再也不會回答他了。
李滇無措地站着,隻能看着楊柳幫甯襄陽擦拭臉頰,嬷嬷抱着剛出生的李謙,什麼都不懂得弟弟時而哭時而笑,宮人們忙裡忙外的給曉月宮挂上了白綢。
明明冬日已經過去,春天應是萬物複蘇,生機勃勃的,可李滇卻覺得自己很冷,仿佛置身于冰窖中一般,寒冷徹骨。
在宮人們的說明下,李滇換上了喪服,守在甯襄陽的靈柩前。
這一日,算得上近幾年曉月宮來人最多的時候了,不論往常與甯襄陽的關系如何,各宮妃嫔都來這兒送别了她,許是不想讓自己的孩子此時就經曆生死離别,抑或是其他,總之來說這宮裡除了李滇,再無一個小孩。
而匆匆來又匆匆去的人,終究隻是個過客,體面的說些話,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個晦氣的地方。
可偏偏這麼一個人例外。
李乾安見過皇兄和嫂嫂之前是如何恩愛的,若是誇張起來,說一句要月亮不給星星也不為過,而李滇是他見證着出生的。
他在這裡一站便是一天。
李滇看着他,人還小,卻要擔起大任,一臉嚴肅卻奶聲奶氣地說:“多謝皇叔,皇叔不必在這人人都嫌晦氣的地方呆這麼久。”
李乾安半彎着身,摸了摸他的頭,“滇兒,你娘親呢,她隻是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這個地方在将來我們每個人都會去的,所以不必擔心,終有那麼一天,你們還會再相見的。”
“皇叔,那你也會離開我,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嗎?”
李滇其實什麼都懂,所謂的很遠很遠的地方,也不過死亡的一種說法。
大人們總以為小孩什麼都不懂,其實在他看到甯襄陽冷冰冰得躺在床上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這種感覺,叫做死亡。
甯襄陽的殡葬儀式很快過去,宮裡的生活一如既往,失去一個甯襄陽,并未造成任何影響。
或許唯一有改變的,是曉月宮内的生活。
李謙不夠月份出生,正是需要各種好的藥材多補補的時候,可李乾元因着甯襄陽的去世,不再踏足曉月宮,下面的管事見人下菜碟,月月克扣應有的俸祿,幸得李乾安常來這曉月宮,次次都帶着些所需的藥材和宮裡見不到的新奇玩意兒。
時間一天天過去,春去夏來,秋收冬藏,四季輪轉,轉眼又過10年。
“皇叔,這《禮記》中這一處是何意?”
曉月宮中,一名少年身着白衣,頭發隻用一細繩束起,端正地坐在案桌前,手中捧着一卷書,泛白的指尖指着書上某一處。
一旁的人正支起手打着盹兒,聞聲驚起,揉了揉眼睛,側身看向書,“哪兒呢?”
“這裡。”
李滇再次指指這一地方。
這位公子,就是長大的李滇,而他身旁的人,便是李乾安。
說來也巧,李滇長這麼大,父皇沒怎麼陪過他,反而是這位皇叔陪他的時間良久,教他琴棋書畫,教他修身為民。
李滇正聽李乾元講解着,突然聽到有人叫着“兄長”,擡頭一看,是楊柳帶着李謙,戀人手中各提一籃不知是什麼的果子的葉子。
楊柳向着屋内二人行了個禮,便帶着東西去了後面小廚房。
李滇起身,拉着李謙坐到了桌旁,溫柔地說道,“今天你和楊柳去摘了什麼呀?”
李乾安跟在他倆身後走着偷聽,也坐在了桌旁,假模假樣地生氣說:“謙兒,我可真難過,怎麼我們謙兒隻記得叫點點,不記得我了。”
李謙笑嘻嘻地做了個鬼臉,随後介紹着這個東西,“我錯了嘛皇叔!兄長,皇叔,你們聽我給你們講,我們剛剛摘的果子呢,叫做雪栗果,長這種果子的樹特别好養活,那些葉子呢,也是雪栗樹的葉子,味道還不錯的,那葉子也是甜甜的。”
李滇的笑意淡了些,點點頭,讓李謙去後面小廚房幫楊柳的忙。
李乾安輕輕問道,“點點,我不在的時候,太子他們可還是會欺負你和謙兒?”
李滇看着他的眼睛,搖了搖頭,笑出聲來,“沒有了,皇叔,有你常在,他們怎麼會敢再來欺負我們。”
“我也有好好的在學你教給我的那些道理,為國修身,為民憂勞。”
似乎是為了确認般,李滇起身,轉了個圈,向他展示自己确實沒有受傷。
轉過身的一瞬,李滇心想: 有衣服在,什麼都不會看出來。那群人哪會收手,當着弟弟的面對我推搡打罵,随後欺辱弟弟,劣性難改,這些,我來日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