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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一覺不起......
那是不是......
就沒這麼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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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相聚像是一個節點,三條直線匆匆交彙之後又朝着不同的方向背道而馳。
明明到了深秋,五條悟的任務卻突然變多了,如同是鎖反應,家入硝子接病人接到手軟,經常能在醫務室裡連待兩天。
學校裡孩子們的訓練也變得狂野起來,不知道是誰想出的訓練方法,每次結束之後幾乎都是互相攙扶着來到醫務室,躺在冰涼的解剖台上睡一覺,醒了又奔赴操場。
家入硝子有次在治療的時候,問乙骨憂太為什麼這麼拼命。
幾個月前還是内斂怕生的少年現在已經可以陽光地做出回答,“因為不想看着五條老師這麼辛苦。”
于是,家入硝子在某天晚上抓住了摸黑回來的五條悟,挑着眉問,“和學生們說什麼了?一天天和打了雞血一樣。”
五條悟帶着一身的倦怠把家入硝子卷入了被窩裡,輕哼着呢喃,“我說‘你們肯定不舍得老師猝死然後讓超級好的硝子老師難過到孤獨終老吧’然後他們就喊着硝子老師啊、換一個人喜歡啊,沖着對方打過去了。”
家入硝子失笑,他看着努力裝睡實際上即将入睡五條悟,突然就覺得是那些孩子會做出來的事情。
畢竟都是五條悟的學生,會有一絲他的相像在身上。
......
如果是夢就好了。
放在少女胸口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家入硝子抿着唇,感受着手底下平穩但極緩、極緩流逝的生命。
五條悟的臉色算不上好,憑六眼的能力,他已經比家入硝子提前一步得知了結果。
不是身體上的損傷,更像是靈魂上的突變,有人在試圖受/肉這具身體,如果伏黑津美紀一直醒不過來的話,借着這具軀體再度睜眼的隻會是怪物。
家入硝子也想到了這一層,他擡起頭和五條悟對視,看見對方動作輕微的點了點頭。
“哥......”伏黑惠的聲音從病床的另一邊傳過來,難以控制地染上一層慌張。
家入硝子不知道是否要把這件事掰開了和伏黑惠講清楚,隻是在看清對方眼底的害怕和擔憂時,恍然間驚覺他還是個孩子。
在咒術師這個高危的職業下,死亡已經是一件很尋常的事情,隻要是掌握咒力的,沒有人可以确認下一刻會是誰的屍/體孤零零出現在某個角落。
幼稚園三年,小學三年,初中也是三年。
家入硝子本人受到正常教育的時間隻有九年。
而他接觸咒術已有二十二年。
習慣了救人,習慣了手起刀落,也習慣了那種掌握生死的感覺。
習慣真的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以至于當家入硝子強硬地把自己拉回普通人的正常世界之後,看清楚街道上每個為了美好生活而腳步加快的人們時,反而有了種不真切的恍惚感。
他目光定定地落在伏黑惠緊握扶手的手上,再三告知自己,但這還是個上初中的孩子。
于是家入硝子扯出一抹笑,清晰地聽到了自己聲音中的那點不确定,“沒事,需要一點時間而已。”
“惠,津美紀出事之前,有去過什麼地方嗎?”
*
八十八橋。
家入硝子站在橋邊上低頭向下看去,越往下視線越探查不到的地方逐漸透出來一陣不詳感,或者說單看下面黑黢黢一片都應該不會有人下去試膽才對吧,要是被什麼毒蛇還是别的咬了,一時半會兒還得不到救治。
“硝子哥!”遠處一個明黃色的小點以50m/3s的速度飛快地朝這裡奔來。
家入硝子又是一陣頭疼,自從那次若有若無的試探之後,虎杖悠仁像是完全對他敞開了心扉,也不怕他懷疑,自告奮勇地加入到這次調查。
早知道那時候就不亂撿小孩了。
“不要随随便便就跑這麼快,這條路的限速應該是40吧,雖然人不會被貼罰單,但是可能會被請進局子裡喝茶哦。”
虎杖悠仁說話很直接,“因為怕硝子哥背着我下去了。”
家入硝子無力吐槽,他滿是無奈地接過了虎杖悠仁從小賣部買來的礦泉水,“如果我真想這麼坐,也就不會同意你跟過來了。”
他碰了碰瓶蓋,發現已經被貼心的打開過,沉默着喝了一口,然後擡手狠狠在虎杖悠仁的腦袋上敲了一下。
“做什麼!”虎杖悠仁抱着頭跟在家入硝子身後,“幹嘛突然打我。”
“下次給别人的水不要随便打開,人家會以為你往裡面下藥了。”家入硝子粗略算了一下,大概七八層樓的高度,中間借力一下,很快就能到底下。
他低聲道,“跟上。”
“诶,诶?”虎杖悠仁不明所以地跟着往下跳,直到失重感突襲全身,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麼,“诶!!!!”
“喊什麼,又不會死。”家入硝子看着比自己下降快速許多的虎杖悠仁,幹脆伸手揪住他的兜帽,由他帶着自己向下。
虎杖悠仁大聲啊了半天,最後還是平息了聲音。
順着向上的風,家入硝子聽到了他的嘟囔,“......就是怕你出事啊......”
特級。
出現的瞬間,家入硝子下意識往虎杖悠仁那看去,沒有驚慌失措,沒有恐懼,鎮定的不像話。
這種把所有破綻都送到眼前的線索,家入硝子連把它整合的興趣都沒有。
于是面不改色的給虎杖悠仁欣賞了一下一拳完事的英姿之後,順利地拿到了爆出的裝備——一根畸形怪狀的暗紅色手指。
看起來像是什麼叢林女巫會收集的東西。
但虎杖悠仁不是這麼想的,他像是看見了正确的食譜,在手裡轉了兩圈,伸長脖子擡起頭,找了個方向就要往嘴裡塞。
家入硝子眉心猛跳,一手拍在即将吃垃圾的小孩背上,“找打嗎,這是能吃進嘴裡的嗎??”
差點把手指丢飛出去的虎杖悠仁委屈道,“可你已經打了啊。”
......
家入硝子一手捏着手指,一手提着虎杖悠仁,撥通了五條家的速滴電話,搖人來接。
伏黑津美紀的昏迷似乎是個導火索,高專的氛圍好像在一夜之間變得緊迫起來。
家入硝子幾乎翻爛了五條家的藏書,也沒有找到可以和伏黑津美紀對上的症狀,好不容易養得開朗一些的伏黑惠變得有些患得患失。
每次過來送便當的時候,都會用一種極具壓迫感的視線盯着家入硝子打開飯盒,看他完全吃下大部分才會若無其事的側開臉,
直到某一天胃部傳來痙攣,家入硝子才放下手中的書籍,擡起頭茫然地看向桌面上的電子鐘表——14:21。
伏黑惠遲到了。
門正巧被人從外面打開,五條悟露出的半張臉上嘴唇微微抿着,“惠發燒了,一直喊着你的名字。”
生怕孩子一時沒看住就燒糊塗的家入硝子瞬間從椅子上站起來,由五條悟帶着,去了那個熟悉的公寓。
其實沒有他想象的那麼誇張,能下床開門,看見家入硝子和五條悟的時候還會乖乖叫人。
“哥......”幼貓叫喚一般大小的聲音從房間裡傳來。
“我在。”家入硝子端着調配好的溫鹽水走進房間,輕聲哄着伏黑惠喝了大半杯。
手貼上他的額頭,又再用額頭相貼,溫度已經比剛開始的時候降下去很多。
但家入硝子想着,惠極少生病,這一次估計會拖一點時間。
這麼一想,伏黑惠和伏黑津美紀讓人省心很多很多......思緒有些出神,慢慢的,一股強烈的注視感由下而上地傳來。
家入硝子微微低頭,見伏黑惠雖然困,但依舊睜着那雙墨綠色的眼睛盯着自己眨啊眨。
家入硝子無奈輕歎一聲,幹脆半躺下來,伸手一撈,讓他的腦袋枕在自己的上腹部,輕拍着少年依舊單薄的肩膀。
十四五六歲是少年開始抽條的年紀,小學時候略微養出來的一些肉都因為生長化作原力補充給了身體,隻剩下兩頰邊還有點圓潤的弧度。
不知道拍了多久,一隻略小的手緊緊地握住了家入硝子的手腕,小聲地笃定,“我會變強的。”
“我會變得很強,強到不再讓你難受。”
家入硝子扯出一抹很淺的笑,他幾乎有些無力,也從沒想過這些情緒會被看出來,他想再哄騙一下,隻是看見那雙眼睛的霎那,那種類似于詛咒一般的話,終究還是從口中漏了出去。
——“那還真是,拜托了。”
其實他不該這麼說的。
家入硝子想,但是他們又真的很需要這樣的新生力量。
惠,他很合适。
亡羊補牢一般,家入硝子又道,“現在,還是多陪陪我吧。”
“惠,你要好好的安全長大。”
*
時間過得很快。
幾乎是一轉眼的功夫,高專又一次迎來了夏天,庭院中的梨樹沒有如同家入硝子所想的那樣變成參天大樹,而是依舊是原來的大小,隻不過越來越枝桠繁茂,梨花開了一年又一年,到了今年居然結果了。
說實話對于這棵梨樹結不結果,家入硝子已經不抱希望了,第三年的時候想起去質問商家,結果人家早就卷鋪蓋跑路,隻留下幾個明晃晃的字——商家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