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終于來了。”奴良陸生從樹上下來,踩着窗台一步跨進待客室,他看了一眼擺在桌前的兩杯茶水,皺了皺眉,“這種沒滋沒味的東西,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喝得下去?”
“喝多了,也就習慣了。”夏油傑看着清透的茶水,眉眼被氤氲的水汽模糊成一片。
奴良陸生想到什麼,動了動鼻尖,輕笑,“你身上屬于他的氣味已經快要消散了。”
夏油傑恍若未聞,指尖輕緩地摩挲着茶碗,“幾年前拜托奴良組尋找的妖怪,是否已經有了頭緒?”
“你這話是在小看我們了。”見夏油傑不上套,奴良陸生也不覺得可惜,他從夏油傑身邊經過,衣擺上沾染着的一片櫻花花瓣落到地上,“來吧,驗驗貨。”
島國曆史上有個比較出名的妖怪——山本五郎左衛門,在元祿年間,原為當時的木材豪商山本五郎左衛門在财富逐漸不能滿足心裡所需之時,他想到了權力和敬畏。
而獲取敬畏最快的方式,就是讓自己成為神佛一般的存在,于是他開始争奪天下的“畏”,卻在後來與奴良組結怨,被奴良陸生的父親——奴良鯉伴所殺。
臨死前,山本五郎左衛門以“百物語”的儀式将自己化為“百物語·其百”,成為妖怪之後,他的身體分裂成一百多塊,每一塊都化作一隻妖怪,其中分化出來的面皮名為珠三郎。
山本珠三郎精通易容術,在接觸了某個人之後可以精确地做出對方的面皮,甚至完全僞裝成那個人。
現在,這個妖怪被鎖在奴良組的地下室,一推開門,一股冰凍到骨子裡的寒意侵襲上在場所有人和妖怪們的全身。
夏油傑擡腳,木屐踩在半結冰的地面上,發出輕微的嘎吱聲,被幾條粗鐵鍊吊挂在牆上的妖怪擡起頭,陡然散發的畏如同旋風一般沖向夏油傑。
“呼——”
雪女冰麗立刻上前,長呼出一口氣,釋放出更強烈的冰雪,将其凍得隻剩下一個頭在外邊。
夏油傑摸了摸胳膊上細微立起的汗毛,突然有點想要五條悟的無下限,他将這個念頭壓下去,伸手揮散眼前的白霧,來到那隻妖怪的面前。
“山本珠三郎,擅于換皮易容,能力也算是能複制一二吧,但是對你們咒術師有沒有效果,我就不知道了。”奴良陸生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嗯。”夏油傑摸着下巴,問道,“你說,妖怪可以消化咒力嗎?”
奴良陸生聞言眉毛一挑,“兩者不是一個力量體系,所以理論上是不能的,你問這個是要做什麼?”
“想做個試驗罷了。”
夏油傑向前幾步,寬大的袖口随着擡手的動作沿小臂滑落,他擡起山本珠三郎的臉,左右仔細看了看。
換算過來的話,算是隻特級。
然後,奴良陸生就看着這個佛面美人掏出一顆拳頭大小的黑球,面帶微笑地往山本珠三郎嘴裡塞,山本珠三郎一邊翻白眼一邊幹嘔,卻因為嘴被堵住了,隻能發出無助的‘嗚嗚’聲。
好不容易塞進去一個,指尖卻不小心碰到了對方的嘴巴,夏油傑有些嫌惡的看着自己的右手,低下頭和滿眼屈辱的山本珠三郎對上眼。
“區區人類,居然敢這麼對待我嘔......”
一句話還沒說完,夏油傑又拿出一顆咒靈球,對着山本珠三郎張開的牙關就擠了進去。
似乎是因為球體更大了一點,山本珠三郎的反應更加劇烈,困在身上的冰雪不斷簌簌的往下落。
看着那穿着袈裟的背影,奴良陸生有些不敢直視,微微後撤了半步,剛側過頭就和山本珠三郎對上視線,他甚至看見對方朝自己投來了求助的眼神。
奴良陸生咽了咽口水,說道,“那啥,我說啊......”
強硬的動作停下來,夏油傑有些苦惱地發現這是真塞不進去了,于是轉念一想,幹脆利落的,‘咔吧’一下卸掉妖怪的下巴,将球的大半都卡了進去,确認不會掉了,這才轉過去看向奴良組的第三代總大将。
對視上的時候,夏油傑下意識挂起官方的笑容,聲音輕柔,“怎麼了,總大将?”
這個時候喊我/少主為總大将,是威脅吧?
絕對是威脅啊!!
這下子,一直站着的妖怪們集體向後一步,齊刷刷搖頭擺手,奴良陸生讓冰麗再次加固一遍冰雪牢籠之後,以不妨礙夏油傑驗貨為由,帶着自己忠心耿耿的部下急速離開了,身後像是有什麼怪物在追趕。
奴良陸生:可笑,我的部下都還是幾百歲的孩子啊!
妖怪們:我們的總大将還隻是二十幾歲的孩子啊!
“走這麼急啊。”按在山本珠三郎下巴上的手一直沒有離開,夏油傑輕慢的聲音在這個地下室響起。
在山本珠三郎試圖掙脫的時候,夏油傑又輕飄飄一眼睨了下來,帶着一絲到底的殺意,“注意點,别把口水滴在我手上。”
第二個終究還是塞下去了,山本珠三郎隻覺得那兩個球在自己腹部占據了大半的位置,令妖怪難受的反胃感一刻不停地騷擾着他。
這還不算什麼,讓他更難受的是夏油傑居然一邊看着他一邊搖頭,下巴已經被接了回去,他此刻艱難地開口,“你到底,要做什麼?”
“來看看你能不能完全地模仿出我,不過現在看來還是差的有些遠。”
山本珠三郎幾乎要氣昏過去,他是誰,他可是山本五郎左衛門的面皮,山本之腦和山本之十二指腸的僞裝都是出自于他手,這樣精湛的技術居然到這個小小人類的口中就是差勁???
似乎是看出了山本珠三郎的不甘,夏油傑彎了彎眼,“如果你能模仿出我的能力,或者是一身的咒力,那或許還能稱得上厲害。”
“可惜你做不到,到目前為止還糊了我一手的口水。”
然後在山本珠三郎的瞪視下,夏油傑從袖口中拿出了殺菌消毒噴霧,對着碰過他的那隻手一陣狂噴。
山本珠三郎重重的破防了,“你這個混蛋!!!”
夏油傑笑眯眯地擺了擺手,指尖上凝聚起來的殺菌液正好甩到山本珠三郎臉上。
“不要這麼暴躁嘛,我們還有很多可以一起度過的時間,起碼能讓你渾身都是咒力的氣味才行。”
三個小時後,夏油傑心情很好地告别了奴良陸生,在年輕的妖怪總大将的注視下離開了這裡。
奴良陸生松了一口氣,開始思考今天要不要再去櫻花樹上喝酒的時候,首無慌慌張張地跑過來,“總大将!山本珠三郎看起來快死了。”
奴良陸生腳步一頓,有些哀怨地看着夏油傑離開的方向,無力地應了一聲,“喊鸩大哥去看看。”
末了,又補上一句,“我們也去。”
于是第二次下去的時候,妖怪們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山本珠三郎,在他身上聞到了濃重的咒力氣味,如果沒有看到當事妖,奴良陸生會真以為是夏油傑站在這裡。
“這試驗還真讓他成功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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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居酒屋裡,家入硝子拎着清酒瓶子晃,在暖黃色的燈光下,夏油傑的側臉看起來格外的柔和,卻在對方望過來的時候,重重地偏過頭去。
夏油傑心底發笑,面上卻依舊是溫和的,他挪動膝蓋,好讓兩個人靠的更近一些,“還在生氣嗎?”
家入硝子斜了他一眼,“沒有。”
嗯,還可以哄。
夏油傑慢條斯理地解釋道,“這些年我不是有意不聯系你的,隻是時局不好,那些咒靈來的很頻繁。”
“是嗎,那今天教主大人怎麼有空來搭理我這個不頻繁的人了?”酒瓶子放到桌面上,很響亮的一聲。
夏油傑看了一眼家入硝子放在桌子上微偏的手,拉過來,笑着将臉貼上去。
冰鎮過後的酒會更爽口一些,臉頰上帶着冰涼濕意的觸感,口中纏繞着醇香的酒味,夏油傑眯起了眼,不由得擡起腰向前湊的更多。
然後被家入硝子一把推了回去。
“硝子......”夏油傑垂着濕潤潤的眼眸,因為被拒絕,腦袋上的丸子看起來都癟了點。
以往這麼喊,家入硝子早就過來親親蹭蹭,而現在,隻瞄了他一眼。
“今天可是我好不容易出來的,再看看我一眼好嗎?”
說真的,不論是夏油傑還是五條悟,一代最強壓下身姿,軟着聲調依過來求安撫的模樣都會讓家入硝子狠狠心動。
算是勉為其難地被哄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