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使亢也死了。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家入硝子的第五次特級申請被駁回,他窩在夜蛾正道的宿舍中,摸着胖達毛茸茸的肚子,手機裡跳進來一則訊息。
看樣子是對方早就準備好的,許多詞語都是拼湊着,組成一句句不太通順的遺言。
明明這人寫報告的手法很熟練,平時罵自己也是順手的事,在這個時候倒是和剛上小學的孩子差不多。
【定時郵件......應該是這麼發的,等你收到我估計快死了,也可能已經死了......
早就說過,給你做事總覺得性命不保......這段時間格外明顯,那群老不死的看樣子是要弄個大的......
他們之間也有和我來往的,有時候賣你消息賺的還挺多。
......名單是不會有的,好幾個不知道丢哪裡去了......
不準動我的錢......還有那個廢物,應該能活下去.....】
家入硝子眯着眼一字一句看下去。
看到最後,左使亢也提到了那隻巨鷹,說是希望他能夠照顧一二。
他登上許久沒上過的号,懸賞最上方的框條是灰暗的,左使亢也死後被砍下的頭就擺在那裡,照片拍的有些模糊,但他還是認出了後方那像一座小山一樣的陰影,是那隻鷹。
看樣子也死了。
家入硝子眉眼煩躁地關上了手機,玩弄胖達的力度又大了幾分。
“出什麼事了?”夜蛾正道端來一盆的草莓,剛清洗過,上面還沾着晶瑩的水露。
“左使亢也死了。”
也不知道是從不管什麼時候開始,家入硝子将頭發全部捋了上去,宛如是蒙塵的利器重新锃發出光。
他毫不吝啬地将自己過分豔麗濃稠的臉露出來,眼底清晰可見的青色像是在他的面容上又加了一筆,平白的添了幾分厭世。
夜蛾正道沒有多說,以左使亢也的行事方式,遲早會有這一天,他轉而提起了家入硝子的特級申請,“關于你的等級評定,上面勒令近三年都不予以通過,你也不用總是想着去提交了。”
“啧,隻是當個特級而已,我又不會跑了,還真以為我是他們專屬奶媽?再說就算我跑了,他們抓得住我嗎?”
夜蛾正道随便家入硝子發脾氣,但先讓他把熊貓兒子從魔爪下拯救出來。
“他們給出的其中一個理由是,你和普通人接觸的太多了。”
聞言,家入硝子氣笑了,他差點要把胖達的毛揪下來一撮毛。
在父子倆的一大一小的呼喊聲中,家入硝子才反應過來,一下一下慢慢地順着胖達那塊被扯疼的毛發。
手邊沒了東西可以洩憤,他幹脆拿起一顆草莓,咬草莓尖尖的動靜像是要把那些老橘子的頭給啃下來。
“我和普通人?我都差點要被關在東京了,半個月才能不定期休息一天,休息期間有事還必須随叫随到,我哪來的時間和普通人接觸??”
“他們的眼睛是長在屁股上了嗎,皮肉松垮到隻能攤平了看凳子闆??”
“忍一忍,你知道他們在提防什麼......”夜蛾正道停頓了一下,見家入硝子神色不變,這才繼續道,“最近我要忙起來了,不能一直待在學校裡看着你,多注意自身安危。”
還能防備什麼。
不就是怕他和同期詛咒師勾結,脫離控制。
家入硝子不屑地輕哼,仰着頭靠在沙發上,眉尾輕勾,“又要去參加那些屁用沒有的會議?”
“好好講話,别油裡油氣的。”夜蛾正道手摁了摁家入硝子的腦袋,把人戳進柔軟枕墊裡才松開手,“由于咒靈激增,不少地方受其迫害嚴重。”
“又是保護普通人。”
“我們一直在保護普通人,這是職責。”夜蛾正道糾正。
“什麼亂七八糟的職責,如果真的要保護,那起碼要讓他們對這種事情有一定的理解,别的不說,逃跑總是做到的吧?”
家入硝子指尖掐着草莓,細嫩的果皮輕易地被劃出一道道痕迹,淡紅色的汁水沿着指甲蓋嵌入,“而不是等窗監測到變動,再派相關人員前去祓除。”
他沉沉地看着夜蛾正道,“像現在這樣互相猜忌?和對立面拉幫結派?一群鼠目寸光之輩自诩聰明,隐瞞着這個世界真實的一面。這算什麼保護,這分明就是圈禁。”
“咒術師以性命相拼隻得來了金錢,一旦不成功便是毫無意義的死亡......更别說是普通人。”
“這是不平等的,對我們不平等,對普通人更不平等,人類明明站立在滿是潛藏危險的社會下,卻要被哄騙着朝所謂幸福生活走去。”
“或許哪次不慎丢命,卻隻被一句意外輕飄飄地揭過。”
夜蛾正道歎息,“硝子、”
“我知道我在說什麼。”家入硝子打斷他即将出口的規勸,“明明千年以前,所有人都知曉咒靈、咒術師和詛咒師的存在。就算是将那些認成怪物也好、神明也好,至少他們能知道這世上還有非人的存在。”
“那為什麼現在不可以,高層将這部分割離出人群,有沒有想過之後失控的結果。”
“失控已經開始産生......”夜蛾正道看着這個近乎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眼底的滄桑更甚,“你們這一屆之後,注定不安穩。”
家入硝子注視着自己的手掌心,胖達柔軟的毛發從中慢慢滑走,好似一條條鮮活的性命。
不論是普通人還是詛咒師,不論間接還是直接,林林總總的加起來......
原來,他已經殺/了很多人了。
但那又怎麼樣?
“不安穩就不安穩吧,大不了都殺了,反正我已經背負滿身殺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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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悟過來找他,說他新撿的那個小孩不簡單。
新撿的?
最近他都沒有出去,幾乎是五條家和高專兩點一線。
不記得了沒關系,在五條悟眼神的提示下,他還是想起來了。
......噢,小老虎啊。
家入硝子跟在五條悟後面,看着對方寬闊的背影,腦子裡像是有一百張嘴在胡言亂語,他根本聽不見自己說了什麼,就見五條悟轉過身,口型清晰地說,
“他出現在我面前,喊我五條老師。”
家入硝子隻是笑着,對此卻不以為意,“有時候稱呼代表不了任何事情。”
“那他能清晰地說出了三隻未登記咒靈的名字,這算不算?”
“其中一個,是我們還沒見過的,看樣子還未存在于世。”
“這些,夠不夠?”
家入硝子慢一拍停下腳步,微微曲起的手肘撞在五條悟的小臂上,他擡起眼看對方,他們都發現了互相眼底之下絲毫不掩飾的冷色。
“若是異常難以把控,那就早點下手。”
他們籌謀了許久的計劃随着時間逐漸展開,疲倦讓他們根本不想再分出心去處理進新的變化,即使那孩子年幼、健康、可愛。
家入硝子微微眯眼,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他居然将生命的利用和離去當做一件習以為常的事情。
是因為曾經瀕死過?
還是因為他本來就是個冷血的人?
“那要一起去見見嗎?”家入硝子聽見自己這麼說着,“我知道有段時間,他家裡隻有他一個人。”
五條悟搖搖頭,領着還沒吃晚飯的家入硝子往食堂走,他将五條家的廚子帶過來了。
他沒有和家入硝子說,虎杖悠仁是主動出現在他面前的,一舉一動不像是個單純的孩子,反倒是在提及某些方面的時候,表現的比他還要熟練。
整個人身上寫滿了對他的信任。
那種信任幾乎是到達了盲目的地步,似乎是有他在,一切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
但好笑的是,五條悟對自己都沒這麼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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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下的死人越來越多,家入硝子再也沒有去遞交特級申請。
不過期間被上層帶去談過幾次話,無非是為了試探,家入硝子随便糊弄糊弄就過去了。
從來都是眼高于頂的老橘子們還沒意識到——身邊同僚逐漸變少的原因和他們看不起的那個反轉術士離不開關系。
胖達到了要上學的年紀,它以另一種身份坐在了教室裡,出乎家入硝子的意料,五條悟居然成為了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
記得那天天氣正好,早就步入正常人生活的七海建人難得回來一趟,家入硝子毫不猶豫地讓他帶了午飯過來,五條悟是和他一起出現的。
醫務室的空調打得很低,20℃的室溫讓剛進來的兩個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