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
“剛走。”
“北海道火車上的那孩子?”
“不便透露。”
“你是……”
“搭便車來的。”
“不是!”溫斯蒂都不知道自己臉上是什麼表情。她一手按着砸到肩上的羽毛枕頭,另一手抓着自己的頭發,閉眼,迷茫地思考了好幾分鐘。
是夢嗎?是夢吧。
為什麼她剛剛殺人放火、從特工追捕下逃脫的多年好友能出現在FBI的大本營?
排除掉FBI全是内鬼、或者他們太沒用等答案,真相水落石出。
從前看過的好萊塢動作大片在腦海裡一幕幕閃現,在強烈的心理沖擊下,溫斯蒂·加西亞外表冷靜地捋直了舌頭:“Undercover agent?”
原諒她吧,她這個臨時被綁來日本的人質連當地的日常對話都有些聽不明白。
屋子裡一下安靜了起來。
烏城曦邁步朝這邊走,但此時靜止在房間中央,神色有些玄妙。
溫斯蒂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睛幹到要泛出淚花都沒眨一下。
烏城曦仔細考慮了幾秒,才點頭說:“我不是北美機構的卧底,關于組織的其他事沒法說太多。”
“誰問這個了?”溫斯蒂舉起羽毛枕頭反擊,聲音與心情一樣尖利到走調,“天殺的你知道我多少個晚上睡不着嗎,君度酒對我的精神沖擊都沒你火車上的不在場證明大!”
烏城曦冷靜地看着她發瘋,接住枕頭跟着指責:“你帶鶴見慎吾到火車上是為了給我提示?FBI是不是那時候就做了把我和君度酒一舉擒獲的美夢?”
“信息早點對接上多好啊。”溫斯蒂搖晃好閨蜜的肩膀,擡手指向自己的黑眼圈,神情恍惚地喃喃道,“律師都請好了,我睡不着的時候就去翻美國刑法,數着你得被判多少年……”
“Well。”烏城曦心虛了一下,後退擺脫溫斯蒂的肢體攻擊,争取理不直氣也壯,“我從頭到尾都在給……莫斯科工作,北美的法律判不了我。”
“你是說整整十七年你都是卧底,還沒被發現,一直表演得很好?”名媛小姐抓亂了頭發,試圖從記憶裡翻出一點蛛絲馬迹。
“如果要翻舊賬的話,你那男友對我的沖擊也不小呢,趕緊讓加西亞集團和他撇清關系。”棕發女人溫和地笑起來,又指向溫斯蒂的美甲,“藏了東西?”
較長的穿戴甲,水白鑲鑽,泛着瑩潤的光,細看能發現點不一樣的光影差錯。
“對,麻醉藥粉,見你那天我特意沒敢帶。别提那個不似人形的生物了,你那未婚夫也……”
“你說哪個?”
“我的天哪,這和走鋼絲有什麼區别……”
漫長的翻舊賬結束後,溫斯蒂想起了一開始關心的事:“FBI大概沒法在這裡多待,我得回北美,你剛才說你是FSB的卧底——需要資金支援就打電話,我肯定優先幫你們那邊。”
提到加西亞集團,烏城曦皺眉:“就算君度酒死了,烏丸蓮耶——就是罪魁禍首的老東西,也不會放過到手的礦産資源。”
“放心,我在轉移财産的附加協議上做了點小手腳,能保證稀有金屬礦幾年内被封存起來,到不了任何人手裡。”溫斯蒂打起精神,又補充,“除非集團董事長簽署更高權限的協議。”
烏城曦轉身倒水喝,打斷她的話:“你那叔叔可不是能看住的,不如……”
她低聲說了幾個字,溫斯蒂沒細想就點頭,一如從前公司會議上的每次決議,“我總是搞不清這些,按你說的來。”
太陽慢吞吞地升起來,兩個多年好友的相聚走到末尾。
臨近正午時,詹姆斯親自來敲門。FBI與日本警方完成了磋商(互相指摘),他們即将乘汽車離開京都,然後轉直升機去往美軍基地,再進行下一次轉移。
烏城曦借了溫斯蒂的衣服變裝,送了美國人們幾步路。
在清掃後的居民樓下,她和高級搜查官對上視線,彼此友好地颔首。
這是個冬日裡的晴天,溫度竟也不算冷,風飒飒吹起道路上的落葉,空氣裡沒有多少枯敗的味道。
好像一場普通的送行。
作為社會身份已經死去的人物,溫斯蒂并未在FBI的撤離大部隊裡露面,而是随詹姆斯上了最後的車,走另一條路。
前面的車都已駛離,詹姆斯發動他們的汽車。溫斯蒂拉開車門,卻又忍不住回過頭去。
烏城曦正要把裝滿防身物品的背包遞過來,便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牢牢攥住。
“怎麼了?”她這麼問着,但并不疑惑,對視上好友倏而通紅的眼眶,也笑盈盈的。
“Can you……”溫斯蒂話沒說完,喉嚨裡的哽咽就壓不住了。
大憂大懼,大喜大驚後,更為厚重的情緒從心底漫上來。順遂一生的人望到了條不屬于她的、注定苦痛纏身的路。
去日苦,來日也不知能否走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