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緒獲封的時候,時辰已經不早,等消息曉谕六宮,更是薄暮冥冥了,因而衆人大多來不及在當日備禮。
第二天一早,卻是天剛亮起,就有人來登門。
很快,月下閣門庭若市,連來勢如崩的一場大雨都沒能攔下宮妃們的腳步,一時間,竟像是阖宮的熱鬧都彙在此似的。
孟緒卻是有些興緻不高,不過她迎來送往、禮數周道,外人也看不出什麼。
一直等到晌午過後,庫房裡塞的滿滿當當。
孟緒在小憩,掌事姑姑筠停把一張禮單交給了癱坐在椅子上的簌簌:“再去清點一遍吧,這些東西都已分門别類放好,具體都放在庫房哪個櫃子哪個抽屜,也都有标注。”
簌簌來回搬東西,已累得直不起腰:“主子說姑姑做事仔細,你都檢查過一遍了,哪裡還用得上我。”
筠停卻不許她偷懶,堅持道:“主子信重你,你檢查過一遍,她會更放心。将來出了什麼閃失差池,我也好說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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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緒午夢乍醒,簌簌便将過手了一遍的禮單遞上。
随之又為孟緒将床幄挂到珊瑚鈎上,教她眼前亮堂一些。
而後,簌簌就在孟緒身前來回踱步,頭一次胳膊拐向了别人:“果然就和主子說的一樣,筠停姑姑主子把什麼都分好了,還讓奴婢再查一遍呢。姑姑這樣得力,主子為何還不重用她?”
“二十出頭就當上掌事姑姑的人宮裡也找不出幾個,能力自是不必懷疑的。衆人都不看好我的時候,她也不曾變節,也是個有操守的。”可越是如此,反而要讓人慎思。孟緒問:“你說,這樣的人物,為何要屈居在一個美人宮中?”
“才不是美人,主子如今都是嫔了,再說了,她來咱們這兒,興許是有眼光?”
能存幾分天真心性,未必不好。孟緒沒再說什麼,翻開禮單,逐條看過去。
這些物玩中,唯有皇後送的一副百鳥頭面和慧嫔送的兩盆花有些特别,花需養着不能貯之深閣,皇後送的頭面,孟緒則讓人單獨放開,和禦賜的東西一樣,多加了一道鎖。
簌簌這時卻又多了個心眼,征詢道:“其餘的東西,我們要不要讓太醫驗一驗?”
孟緒一項項閱看着,搖頭:“不必,暫時也都用不上。再說,誰會這樣明目張膽地害我,在賀禮上下毒,一查便能查到,豈不是用自己的命換我的命?”
她自問,還沒與誰結下過如此深重的仇怨。
除非……那人已想好了“萬全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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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雨天的天明像是總也等不到似的,次日小祿子說有事來報的時候,孟緒睜開眼,天色還是青灰的。
想到今日該去鳳藻宮請安了,孟緒匆匆要起,才知竟是早已過了卯時,隻因今日落雨,皇後早就派人來知會過,不必去定省。
孟緒便讓小祿子在外頭等。
瓊鐘伺候她梳洗:“聽說是皇後娘娘近日心疾越發嚴重了,不好見人。以往是沒有這樣的先例的。”
孟緒随口問起:“這兩日慧嫔可還有去鳳藻宮抄經麼?”
“是,聽辛夷說,昨日送到蘅蘭軒的菜色都好了不少,可今日一大早,慧嫔主子還是去鳳藻宮了。”
這倒也在意料之中。
很快,孟緒坐去妝台前,小祿子進來,噗通一聲跪下行禮。
不等孟緒叫起,開口便道:“小全子又有動靜了。昨天半夜,奴才本以為他是起夜,但想到主子吩咐過要看緊他,還是偷偷跟了出去,發現他鬼鬼祟祟地去了庫房。”
庫房?
小全子就是此前欲托虞才人向柔妃投誠的小太監。
據說是碰了一鼻子灰,沒能攀上高枝,不過孟緒始終覺得柔妃不會就這樣錯失機會,仍然一直讓小祿子牢牢把人盯着。
這一盯便發現,自柔妃那裡碰壁回來後,小全子竟一下子本分了下來,未再另尋出路。
這更驗證了孟緒的猜想。
一個如此性急之人,一家不成,該轉投另一家才是,何以卻老實了起來?
這不就深更半夜,有了動作。
看來是知道她不打算動用那些東西,有人坐不住了。
可,進庫房又能做什麼呢?
孟緒叫來簌簌:“你去一趟庫房,就說我想用樊才人前兒送的那盒香膏了,把它拿回來。‘順便’,再悄悄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被動過,尤其是禦賜之物。”
簌簌會意,立馬去辦了。
不一會兒就有了發現,回來禀告道:“奴婢比照着禮單都核對了一遍,禦賜的東西那兩道鎖都沒壞,隻有吳寶林送的胭脂被挪了地方,此前是放在山字櫃黃字抽屜第三行第二格,現在被放到了第三格。”
庫房裡的東西看似随意擺放,實則每一件都有對應的位置,除了經手過的人,旁人自不會詳知此事。
孟緒記得吳寶林,那是一張微微模糊的臉,尋常又寡淡,聽說是個五品官的女兒,頭年就入宮的。
相比之下,她送來的那盒紅藍花胭脂,倒讓人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