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要扶持的君王竟然是個癡兒……
他當時差點都分不清那是現實還是夢境。
當主子隐含威壓的聲音傳來時,他知道,所言所行都是現實。
——江令薇,他将終身侍奉的殿下。
自此,他牢記主子所言,把尊卑有别刻在腦子裡,不越界限半步。
第二次見她,是某次執行任務回來,正準備向主子複命。
途徑後花園,她正在練劍,無數花瓣落在她身側,有幾瓣還進了嘴裡,她嘗了一口,然後皺着眉頭呸呸吐掉,嘟囔着難吃。
他沒有繼續多看,不能耽誤複命的時間。去書房的路上步伐如常,但心跳不知為何快了幾分,當時的他沒多想,隻以為是來的路上跑太快了。
可如今,他恍然發現,那時是緩步進府的,心跳不會快。
第三次見她,仍舊是晚上執行任務後到廚房吃飯,他提前跟掌勺的良叔打過招呼,廚房裡給他留了飯,一推開門,他就發現了裡面有人。
借着月光,他看到有一抹靛藍裙角出現在竈台後,是她。
本想出聲,但餘光看到她瑟縮了一下,似是害怕。他遲疑了下,最終沒再管她。
他端起良叔準備好的膳食,坐到一邊吃,是肉肘子配一些蔬果,鮮香好吃,味極鮮腴,良叔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
在寂靜的黑夜裡,他聽到了幾聲吞咽口水的細微動靜,看着廚台上輕微翻動的痕迹,他知道,她是在找吃的,隻是為何不吩咐人去做,而是獨自來廚房呢?
吃完了第一碗飯,他看了眼另一個碗裡良叔怕不夠吃準備的第二個肘子,沒有再動,直接推開門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一小會兒後,他聽到了切肉的聲音。
嗯?怎麼會是用刀切肉?
他耐心等着,在她鬼鬼祟祟地縮回角落裡後,進了廚房,那塊肘子有一道切口,約有三分之一,是覺得他還會回來吃嗎?
他看着那塊肘子,明明已經吃飽了,忽然鬼使神差地拿起來,在切口處咬了一塊肉。
……良叔沒洗刀,有一股瓜果味。
後來他退回門外,這次過了好一會兒,裡面才傳來動靜,似是在确定他真的走了。
他抱着臂站在門邊,裡面的她幾乎是在狂塞吃食,除了那塊肘子沒動,其餘蔬果肉類連眼都不眨,拼命往嘴裡塞。
他當時都愣住了,就這麼餓嗎?
意識到不對隻是在刹那,他連忙跑去告知還在書房處理政事的主子,結局好像是她被主子立了通規矩,他不甚清楚,隻是每次晚上去廚房吃飯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地看一眼她曾藏身的那個昏暗角落。
第四次見她,第五次見她……數不清是多少次見她。
直到那次她出征漠北,主子選了他,陪在身邊保護她,臨走那天,主子叮囑了很久,她歪着頭,不時應聲,主子為她整理儀容,抱着她說要照顧好自己。
他在一邊看着,不知為何,那天胸口有些不舒服,悶悶的。
……好像這個症狀持續了蠻久,久到他以為那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她上了馬車,最後有一些東西沒帶,他回去拿,遠遠地看到主子還在原處,見自己回來,急忙問怎麼了。
回答後,主子明顯松了口氣,那是他第一次見到主子臉上有那樣焦急的,懸着的心放下的,還有……不舍的表情,主子也許自己都沒發現,向來平靜無波的眼睛竟變得有些紅,原來冷靜自持的主子,有一天也會因為分别出現這樣的神态。
喜歡一個人,當真奇妙。
他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想。臨走時,又吃了點李疏開的藥,因為胸口更悶了。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了……
所有問題的答案,所有不願承認情願逃避的心思,在這一刻,天光破曉時,通通顯露出來,沉甸甸在心頭萦繞。
盡管再不願意,再不想承認,那也是不争的事實。
他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
情是怎樣開始的,他不知,隻知道在現今意識到的時候,愛已經深入了骨髓,剔骨削肉也拿不出來。
這份愛就像他臉上的面具一樣,永遠藏在裡面,見不得光。隻有獨自一人的時候,才能窺見點滴情緒的波動。
天光逐漸大亮,照出了屋子裡的一切,開得芬芳馥郁的粉色山茶花盆景。正前方楠木山水紋方桌上分别盛有藥渣和水的瓷碗。還有紋絲不動靠在桌腳下周身氣質灰敗的他。
光線破開屋裡的暗沉,落到他身上。
下一刻,少隐閉了閉眼,撐着手腳步趔趄地從地上爬起來,環視屋内,随即粉飾太平般地朝一側的方桌上走去。
藥是昨天喝剩下的,水也早冷了,他也不在意,端起瓷碗準備喝一口,喉嚨裡簡直太難受了,像有什麼東西堵在裡面,又澀又苦。
不過,低眸的時候,清澈的茶水清晰地映出了他現在的模樣。
他下意識地想躲。
然而不湊巧,屋子裡天光大亮,他避無可避。
臨水自照,一張美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