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一切都映在了眼前……
“觀星台這又是何意?”
度修儀看着面前的水鏡,鏡中赫然是無衣師尹,他眸色微暗,方才的事他自然是看到了的,從無衣師尹毫不猶豫殺了那個幻象,到無衣師尹目睹他自己毒殺即鹿。
“先生看到這些,就沒什麼感受嗎?”霈雲霓偏過頭,好奇地問道。
為什麼會如此淡定?
即使是幻象,但看到自己身邊的人毫不猶豫地出手,就不會有片刻的不安嗎?
度修儀看出來了霈雲霓的疑惑,他不願回答霈雲霓,卻蓦然低笑起來,為什麼?
因為他防備着無衣師尹,無衣師尹也防備着他,從一開始相識到如今,數百年歲月不曾磨去絲毫戒備,隻會讓他們更加忌憚對方。
早有預料的事,為什麼會驚訝?
“想說的?”度修儀在霈雲霓疑惑的目光下笑夠了,這才“唰”一聲展開自己的折扇,不緊不慢地搖着折扇,慢條斯理道:“大概是要埋怨師尹。”
所以還是怨的?
不待霈雲霓再開口,隻見度修儀擡手撫過水鏡上無衣師尹的身影,笑道:“自然要埋怨的,初兒可是他的外甥,看這副沒禮貌的樣子,鐵定是他沒教好,虧他還自诩師尹,怎的連個初兒都不願意好好教?”
這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霈雲霓怎麼都沒想到度修儀的答案會是如此,臉上的笑容頓時有些僵硬,度修儀仿若沒看見一般,墨色的瞳緊緊盯着水鏡,将所有的注意都放在了水鏡之上,似乎眼中隻剩下了這方水鏡。
————————————————————————————
另一方空間内,無衣師尹冷眼看着一幕幕上演在他面前的事。除去剛開始那段‘無衣師尹’毒殺即鹿是現實中未發生的以外,接下來此處空間的時間仿佛倒流一般,往事盡皆浮現眼前。
“阿兄,以後你入了仕我就來保護你好不好?”少時的即鹿收到了他送的傾雪劍,笑的一臉明媚。
無衣不由得笑了起來,擡手便給了即鹿一個暴栗,惹得即鹿痛呼一聲,小姑娘捂着額頭,明亮的雙眸裡盡是控訴,無衣看着她那搞怪的模樣,道:“為兄在你眼中便那麼沒用嗎?竟還需要靠你來保護?”
誰知,聽到這句話,即鹿也不呼痛了,反而盯着他煞有其事道:“阿兄自然很厲害,隻是,阿兄是要入仕的,有些地方難免不好出手,到時候我就可以幫阿兄了……”
乍聞此言,饒是經曆種種的無衣師尹一時也沒有反應過來,許久才從記憶的角落裡翻出了這段。
當時,他托人幫忙找了好久才找到這樣一把劍,一把适合即鹿的劍,甚至因此挨了旁人不少冷言冷語。慈光之塔雖不如殺戮碎島一般賤女風氣嚴重,卻也好不到哪兒去。看到他為了即鹿尋劍,往日看不慣他的人自會想盡辦法添堵,嘲諷,令他四處奔波,身心俱疲。
但是等看到即鹿收到劍的欣喜,連日以來的疲累似乎也去了些許。
原來當初,還是有這樣的美好的啊。
可惜,物是人非。
無衣師尹看着自己呆愣了片刻,然後伸出手輕柔地摸了摸即鹿的頭:“小丫頭想的還不少!”眸中是掩不住的溫情與感動。
原來,還是有這樣的時候啊。
無衣師尹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香鬥,隻可惜,這樣的記憶早被主人塵封在了角落中,再也沒有想過,看過。
而後歲月匆匆,無衣師尹看着自己在國士林中一步一步走到了頂峰,拜入了澈寒師尹門下,一時之間炙手可熱,而他身旁不知何時便多了一個人。
那個人據說早早便被天舞神司收入門下,那個人與他一般最喜紫衣,那個人格外怠惰,課業從來不交,但論起才能卻在國士林名列前茅,甚至于與無衣師尹不相上下,那個人平常總是一副懶散模樣,遇到正事卻格外靠譜,那個人……
那個人,名喚楔子。
“師兄之曲仿若雲端之音,飄渺空靈,獨立塵世,倒與師兄之名不大配了。”
無衣無衣……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持我,修我戈矛。
挑釁般的話語未激得‘無衣’半分怒火,他也隻是回了一句:“楔子者,以物出物之謂也。師弟之為,亦不見此名分毫。”
明明是不太美妙的初遇,但世上就是有一種人,一個照面就定下了此生緣分。
無衣師尹看着兩人一片和諧,一同看書,一同修習術法,甚至于一同玩樂,一人撫琴,一人起舞……一幕幕,都是深埋在記憶深處的回憶。
直到那一天,永晝的慈光之塔第一次出現了黑夜,黑夜逐漸漫長。
“慈光一向永晝無夜,近日卻出現了黑夜,莫非好友便沒想些什麼?”
“無衣之路,楔子自當同行。”
兩個人一向是有默契的,隻是,未等他們做些什麼,界主下令,命楔子自此以後入觀星台修習,且第二日便要動身。千百年都未曾有人能進入觀星台,楔子是第一個了。
當夜,無衣師尹提着茶葉尋到了楔子住處,二話不說便開始為他泡茶,楔子是個通透的人,他看了一眼正在泡茶的無衣,忽而笑道:“能得無衣這般好友,是楔子此生大幸。”
“你慣會耍嘴上功夫,到了觀星台可不能這樣。”無衣師尹為二人各倒了一杯茶,而後為楔子遞上一杯茶,“此番你入觀星台修習,需一切保重。”
“等我回來。”沒有再多的空話,短短的四個字卻讓無衣安了心,說好了一起的,就算是中途分離,最後應該還是能一起的吧。
楔子離開了,澈寒師尹對無衣的教導越發嚴厲,頗有些急迫感,無衣不知這是為何,但他本就迫切地需要這些,故而那些課程他也一一接受了,若要入仕,權謀之道怎麼能少呢?
澈寒師尹說,他天生便是官場的料子,這樣下去,他很快就可以出師了。無衣師尹看見自己的眼中泛了一抹笑意,多年修習,等的不就是出師入仕,而後為慈光之塔盡上自己的心力嗎?
那時未曾想太多,隻是如今站在了一旁,無衣師尹卻看到了澈寒師尹眼中濃重的悲哀與不甘,是不甘心後輩追上嗎?
無衣師尹大概注定得不到這個答案,他隻能跟在自己身邊,不知道澈寒師尹在想些什麼,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