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偌大的島嶼浮在半空中,周身六座小島成衆星拱月之勢擁着正中島嶼。因在地面,尚還看不大清,隻隐隐看見幾座高大的樓閣屹立其中。
看上去是挺宏偉,隻不過……
這附近并沒有見到什麼可供上島的東西……
“這是要我們自己上去?”度修儀挑了挑眉,“原來這便是聞名四魌的觀星台的待客之道嗎?”後半句刻意加重了自己的聲音,任誰都能聽出其中的不滿。
觀星台邀請他們一行,怎的,便是如此待客嗎?
“再等等看吧。”
無衣師尹很有耐心,他看着浮在半空的島嶼,微微垂眸,他記得澈寒師尹不止一次前往觀星台,彼時的師尹可否亦是如此……
人就是如此,有些人,有些事,縱使被記憶塵封良久,一旦再次提起,便如刻骨之毒,除非徹底剜開那層皮肉,将毒細細刮去,否則就隻能忍受着,讓自己記得那種刺心之痛。
從前的他如其他所有人一般,對澈寒這個名字諱及莫深,因為所有人都避之不談,所有人都能看出澈寒的死有諸多隐情,但是人既已死,為什麼還要為一個死人掀起波瀾?甚至可能因此冒犯界主?
不值得罷了……
無衣師尹也不願再多生事端,或許是他天生涼薄,他便這麼硬生生忍了下來,哪怕那個人是他的師尊,哪怕他能猜出一二分真相。他将那個人的名字,将那個人的一切都揉碎了,放到心裡最隐秘的角落,不提,也不看。
他也不記得自己避諱了多久,直到近日,他想起來了隻言片語,于是想起的越來越多。
他也越來越能體會到他和澈寒師尹之間的差距,同為師尹,他帶着滿身風霜深陷泥沼,最終也隻能仰望那個人光風霁月。
可是憑什麼呢?
無衣師尹一言一行皆為慈光,卻落得個人生漫漫一片迷茫,而澈寒師尹到死,明明沒做什麼,卻成了史書之上真正高潔傲岸之人,究竟是誰錯了……
“靜心!”
一聲斷喝,随即便是一股暖流流過體内筋脈,無衣師尹猛然回神,刺眼的陽光打在身上,暖洋洋的,卻照不暖一瞬徹骨寒涼。
“此處有異。”度修儀适時收手,隻不過一瞬,無衣師尹便險些陷入迷障。能讓無衣師尹險些陷入迷障,觀星台果真不負虛名。
“……”無衣師尹很快便平複了心神,沉默許久,方道,“勞煩了。”
“何須多言?”度修儀輕笑,人心都有弱點,自然會被人鑽了空子,然而他……
心髒又傳來陣陣疼痛,他永遠隻能感受到這本能的疼痛,卻永遠記不得為什麼而痛……
到底誰更疼呢……
終歸,誰也說不清……
停了心中思緒,度修儀仔細觀察四周,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幅福畫面,直至最後定格。
“此陣兇險,你當真要闖?”
“不闖,我永遠也不知道答案。”
“問心問心,己心何須人問?你莫要被他們蠱惑了……”
“我隻想知道,我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兩道嗓音萦繞耳畔,很靜,靜到天地之間隻剩了那兩道聲音,靜到最後唇中溢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歎“你魔障了”,也讓人如聞雷鳴。
腦海中突然出現一個人影,模模糊糊,似是一名劍者。
“我想起來了……”
薄唇張合間,冷汗順着臉龐滑下,在無衣師尹的目光下,度修儀忽然停下腳步,做出一個令人驚詫的動作,他側了身,有些無力地靠在無衣師尹身上,一手緊撫心口,似是隐忍着極大的痛苦,蒼白的唇顫的厲害:“問心之陣,看明本心,便可破陣。”
短短十二字,道盡一切,然而看明本心,怎會那麼簡單?
問心之陣,或可稱心魔之陣,無數的畫面場景,無數過往現在未來,一步步幹擾着破陣人的選擇。太多的人本能堅守本心,卻在入了此陣後本心不穩,直到最後自我毀滅。
“看來我們已不知不覺入了陣……”無衣師尹輕喃,擡眼打量了一下四周,忽而輕聲問道,“那麼,你又是真是假?”
度修儀面色微變,無衣師尹卻迅速轉身扣住了他的肩膀,令他動彈不得。
“你是如何認出來?”
“他在吾面前,絕不會露出如此虛弱之态。”
因為度修儀不信無衣師尹。
恰似無衣師尹不信度修儀一般。
這是兩人心照不宣的結論。
所以,你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在露出那般情态後還敢将全身的重量壓在他身上。
那人似乎十分驚訝,無衣師尹掌下微微用力,瘦弱的身軀漸漸化作虛無,那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臉忽而露出一抹笑容:“人是假,陣卻沒錯,問心問心,你能通過嗎?”
無衣師尹垂眸不語,隻看着那人在他面前緩緩消失,化作無數光點融入四周。直到此時,周身光明盡褪,露出了此處地界的原本面目,或者說,是又一層面目。
一片黑暗中,似乎是在一個浮廊,身側是一道門,門縫處透出一絲絲光亮,借着這細微的光亮,隐隐可以看見前方盡是類似于此的木門。
是要人做出取舍嗎?
那這門後……
沉思許久,無衣師尹試探性地踏出了第一步,耳邊驚鳴忽起,似乎是……人的哀嚎?
人的哀嚎……
分外尖銳的哭聲傳入耳中,刺的人頭皮發麻,無衣師尹恍若未聞,直接忽視了身側的木門,任那哀嚎聲不絕于耳,隻是一步一步往前走去,腳下現出一灘又一灘的血迹。
何為汝心?汝心為何?
吾心……吾心為何……
另一方,度修儀感覺腦海中劍者的身影似乎是十分清晰,卻無論如何也記不起劍者是什麼人,長的什麼模樣。
頭痛的厲害,好不容易挨過了這陣疼痛,再回神,身旁卻早已沒了無衣師尹的身影,連眼前之景也早已變化,這……
他擡眼打量着四周,似乎是在一個浮廊,身側是一道門,門縫處透出一絲絲光亮,往前方看去,盡是類似的木門。
“那是最考驗人心的陣法。”
腦海中忽而響起一句話,他沉思片刻,反其道而行,直接推開了身側的木門,孰料門後竟是空無一物!
最考驗人心嗎……
那門後怎會如此空蕩?
度修儀皺了皺眉,小心翼翼地往前又行幾步,推開了第二扇門,依舊空無一物。
第三門,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