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看夜淩霄的位置一眼。
隻是彎腰,把最後一瓶礦泉水也取走了,動作克制而從容,像是在清理一段已經到期的合約。
李明澤從遠處經過,原本想打個招呼,看到白羽辰的動作,下意識張了張嘴,卻最終什麼都沒說。
空氣像凍住了一樣冷。
夜淩霄那邊的桌子空空蕩蕩,連椅子都沒動。
白羽辰背起包,走到門口的時候頓了頓,似乎想回頭。
但他最終隻是擡了擡肩,像是把一身的情緒抖落在地,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實驗室。
門縫合上那一刻,連風都靜止了。
半小時後。
夜淩霄推開實驗室的門,身上的外套還沾着教學樓外飄落的冷雨。他拎着手裡的課本,原本想着要回桌前繼續補充模型分析。
可他剛一擡眼,整個人頓住了。
對面的桌面空了。
連一張便簽都沒有留下,原本擺着白羽辰随手筆記的小本子也不見了,隻有光滑冰冷的桌面反着燈光,空得有些刺眼。
夜淩霄的指尖微微收緊,捏着書脊的手失了力,書啪地落到桌上,聲音格外突兀。
“那個……”
李明澤從後排探出頭,聲音小心翼翼,“白羽辰,搬到隔壁實驗間去了。”
夜淩霄沒有回應,隻是盯着空桌子看了好一會兒。
仿佛有什麼被無聲地抽走了。
李明澤想了想,試圖緩和氣氛,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幹巴巴的話:“呃……其實挺近的,隔壁也就幾步路……”
聲音在夜淩霄沉默的注視下,慢慢低了下去。
李明澤咬咬牙,索性不再說什麼,默默收拾起自己的資料,假裝沒看到夜淩霄指尖微微發白的關節。
夜淩霄站了很久,久到走廊燈都滅了又亮,最後才緩慢地坐下。
他沒有打開電腦,也沒有翻開資料。
隻是把手攤在桌面上,盯着指尖發怔。
——他本來可以說點什麼的。
哪怕是晚一點告訴他,“别搬走。”
哪怕是補一句,“我隻是……一時沖動。”
可是他什麼都沒說。
而白羽辰也,真的走了。
夜淩霄低下頭,額發垂落,遮住了眼裡的情緒。
這一次,不是争吵,不是冷戰,也不是誰在賭氣。
是兩個太過小心翼翼愛着對方的人,終于在一次又一次的不敢跨越中,真的失去了觸碰彼此的機會。
夜晚的實驗樓外,路燈昏黃。
夜淩霄從窗前望出去,看到白羽辰背着包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他沒有打傘,肩膀上落着細細的雨絲。
夜淩霄指尖動了動,最終什麼都沒做,隻是靜靜地看着。
那道身影在夜色中漸行漸遠。
像他們未曾說出口的那些話,未曾來得及彌補的那些距離。
——直到消失。
夜色漸深,星海大學的實驗樓隻剩下零星幾處燈光。
窗外的風帶着初春的潮濕氣息,吹得走廊盡頭的公告闆微微顫動。
夜淩霄獨自坐在實驗室最靠窗的位置,屏幕的藍光打在他冷白的指節上。
他沒有戴外套,校服襯衫薄薄一層,領口微敞,腕骨在鍵盤敲擊間若隐若現。
屏幕上是一份再熟悉不過的實驗數據模型,他本該輕車熟路地修正,可今晚的他卻意外地遲鈍。
每次輸入公式,每次點擊模拟,都伴随着指尖微不可察的僵硬。
他一遍遍檢查模型參數,參數、變量、置信區間……
又一遍遍推翻。
文件已經保存了十二版,桌邊摞着滿滿一疊演算草稿,可他仍然在卡住的地方反複推演,像是想要用理性把什麼失控的情緒也一并推回去。
鼠标“啪”的一聲滑落在桌上。
夜淩霄捏着眉心,肩膀微微顫抖,連自己都沒意識到,指尖已經因為用力過度而泛白。
“白羽辰……”
他低低地喚了一聲,聲音啞得幾乎連自己都聽不清。
但回應他的,隻有電腦微弱的散熱聲。
與此同時,另一頭的宿舍。
白羽辰回到床位,把整理好的資料包小心放在椅子上,整個人卻呆站着,一動不動。
桌上擺着一張展會用過的胸牌,旁邊是一本還沒來得及歸檔的項目筆記。
每一樣東西,都有夜淩霄的影子。
他盯着那張胸牌,發了很久的呆。
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又停了下來。
他像是想打破什麼,又像是害怕一旦打破,就再也回不到從前。
幾分鐘後,他拿起手機,點開了對話框。
一行一行,緩慢又猶豫地敲下:
“對不起。”
“我隻是想和你并肩。”
“我沒有想過要搶你的光。”
“如果你覺得累了,生我的氣,也沒關系。”
“我可以等你……”
每一行都像是從心口剜出來的。
他盯着那一片堆疊着的文字,眼圈微微泛紅。
最後,指尖停在發送鍵上,遲遲沒有按下去。
良久,他深吸一口氣。
然後,選中全部——删除。
屏幕重新回到空白。
白羽辰丢下手機,擡手蓋住眼睛,輕輕罵了自己一句:“蠢。”
他不是不想靠近。
他隻是不知道,自己還夠不夠資格靠近。
宿舍外的風吹過窗棂,發出嗚咽一樣的低響。
而他蜷縮在床角,像個在深夜裡走丢了的孩子。
深夜一點,實驗室。
夜淩霄依舊坐在電腦前,桌上空了兩瓶咖啡和一袋還沒拆封的能量棒。
他擡頭看了眼微信界面,白羽辰的頭像靜靜地躺在聯系人列表裡,最後一條記錄停留在幾個小時前的那句:“晚點回來。”
他猶豫着點開對話框,光标閃爍着,一行行未發出的字在指尖盤旋:
“今天的事……我不是不信你。”
“我隻是……怕自己不夠好。”
“也怕失去你。”
可他最終還是什麼都沒發。
像是怕這份脆弱被看見,又怕一旦開口,連僅剩的體面都保不住。
夜色越發深沉,空氣裡彌漫着潮濕和沉悶。
夜淩霄低頭,額發垂落,遮住了眼底翻湧的情緒。
他伸手關掉了電腦屏幕,偌大的實驗室陷入一片模糊的黑暗。
這一夜,他們誰都沒主動聯系對方。
也誰都沒真正入睡。
兩顆心,被拉扯在彼此可及卻無法觸碰的地方。
夜風拂過未發出的消息框,吹亂了一地沉默。
而在這沉默之下,微不可察的痛感,正在一點一點累積,等待着某個小小的引線,刺破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