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身上未着絲縷,卻任由這傾盆大雨澆灌到他身上!
少年似是才反應過來,緩緩轉身,臉上寫滿驚訝。
他嘴唇翕動,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謝桓心生同情:“可是有什麼難處?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何不愛惜自己?”
少年又無聲地吐出了幾個字。
隻是這次,他隐隐約約能從少年的唇形中讀出他的意思了。
如果他沒判斷錯的話,少年說的是——
“你看得見我?”
心頭湧起一股詭異的感覺。
謝桓定睛一看,才發現雨雖大,少年身上卻沒有沾到絲毫水漬,雨水像是恰到好處地避開了他,順着他身體的輪廓滑落到地上!
一個恐怖的想法頓時在腦海中浮現,謝桓瞪大了眼,心髒瞬間被鋪天蓋地的恐懼侵蝕,愣了足足有一盞茶功夫,才終于從喉嚨間發出絕望的叫喊——
“鬼啊!!!”
·
一陣雞飛狗跳後,院子裡總算安靜下來。
伊瑞恩從這書生的衣櫥裡掏出了一件馬褂,遮住自己赤|裸的身體,像個官老爺一樣歪坐在椅子上,打算先搞懂目前的情況——
首先,原來鬼魂形态還真能實體化!
隻是,他仍然沒有任何知覺,也發不出聲音。
他試着觸碰桌上的硯台,并沒有傳來想象中冰冷的石質觸感,僅僅像是碰到虛空中的某種障礙物。
這種感覺真是說不上來的怪異……
謝桓窩在床角瑟瑟發抖着。
伊瑞恩白了他一眼,随手拿起桌上的毛筆,在紙上寫了一句話——
「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然後展示給謝桓看。
哎,不知道這書生看不看得懂,他可不會寫繁體呀。
謝桓像是大緻弄懂了他的意思,顫聲說道:“小……小生……還是第一次見到鬼……”
伊瑞恩吐了吐舌頭,回他:「正巧,我也是」
這個實體化的狀态是他能随意控制的嗎?
那如果他現在又想隐身了呢?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長馬褂突然穿透了他的身體,掉落在地上。
自己的身軀赫然又變成半透明了。
還真是……
伊瑞恩重新在虛空中現形,把謝桓吓了好一跳。
“真……真是神出鬼沒啊……”
他幹巴巴地說道。
見這少年模樣的鬼長得幹幹淨淨的,不像話本中說的那樣渾身血迹,确實不太像什麼兇煞厲鬼,謝桓膽子大了些,猶豫着問道:“小公子是何許人也?何故飄蕩至此?”
少年眉眼間多了幾分郁色,提筆寫道:「我來自意大利,是西洋那邊的國家」
“公子來自西洋?”謝桓略感疑惑,“小生之前見過西洋人,但公子這模樣分明與國人無異……”
啥?什麼叫“模樣與國人無異”?他明明是藍眼睛白皮膚的西方人好嗎?
伊瑞恩有點懵,心裡冒出個隐隐約約的猜測。
他急忙問:「你有鏡子嗎」
“公子指的可是銅鏡?有的。”
謝桓大着膽子下了床,從櫃子裡取出一面銅鏡遞給他。
泛黃的鏡面倒映出了他實體化後的臉。
黑頭發,黑眼睛,線條柔和的五官,典型的東方人長相。
分明是……他上輩子的模樣!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他突然迷茫了。
·
伊瑞恩花了一整個晚上思考鬼生。
——反正鬼是不需要睡覺的。
他的鬼魂形态保留了上一世的樣子,這個世界似乎除了他之外再也沒有第二隻鬼,他還能實體化……紛繁複雜的信息湧入他的大腦,如亂麻般越理越亂。
不過,在這個世界裡,像戴蒙和六道骸那樣強大的幻術師,也能做到靈魂離體吧?
但他自知沒有那種天賦,而且……
他現在既然什麼都感覺不到,原本身體裡的幻術能力,還有霧之火炎,他也不可能憑靠着這種狀态施展出來。
所以這絕對無法用幻術來解釋。
也就是說,他是獨一無二的?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大膽的猜測。
——因為……他是個穿越者?
伊瑞恩無聲地歎了一口氣,披着馬褂走出房間,赤|裸的雙足踏在地面卻沾染不上一絲灰塵。
天剛破曉,雨未停歇。半遮蔽的回廊飄進了綿綿細雨,稀疏的雨點打在他身上,裸露在外的皮膚卻感受不到絲毫涼意。
真頭疼啊……
若他的靈魂形态是今世的模樣,他也許還有勇氣回到西西裡,回到戴蒙身邊。
可現在……
——“嗨,戴蒙!我是你如假包換的弟弟喲!”
——“你是什麼東西?!竟敢拿我弟弟開玩笑?!”
然後當場就會被盛怒的戴蒙挫骨揚灰,連渣都不剩……
想到這裡,即使是靈體狀态下的伊瑞恩也忍不住抖了抖。
唉……
說到底,為什麼他偏偏是一個資質平庸的幻術師呢?
如果跟戴蒙一樣強大……
是不是,就能依附着别人的身體活下去……
·
“喂,你是何人?為何站在我家公子房前?”
有人從背後拍了拍他的肩。
一瞬間天旋地轉!
眼前的畫面模糊成了斑駁的光影,下一秒又飛速變幻成五顔六色的、令人目眩的線條!
诶,怎麼回事……
等模糊的景象開始清晰,視線也終于聚焦,他發現眼前的視野矮了許多,定睛一看,原來自己不知何時癱坐在了地上。
詭異的是,他腳邊多了一件孤零零的、空蕩蕩的長馬褂,看起來,像是有什麼人憑空消失了……
等等!
他現在,似乎能感覺到什麼了……
他能感受到夾雜着雨露的風拂過臉頰的濕意,能感受到心髒在胸腔裡有力地跳動……
為什麼……
感官的回歸并沒有讓他感到絲毫欣喜。
他看見躲在門縫裡偷窺的謝桓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呃……
貌似……
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