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彭格列總部。
“……盡快送到,别被人發現……辛苦你了……”
藍發青年似乎在給部下指派什麼秘密任務,微弱的音節遺散在風中,Giotto隻捕捉到幾個模糊的字眼。
“……Primo?”戴蒙注意到了身後的金發首領,“有事嗎?”
他的語調平寂,透着幾分冷漠的疏離。
“……沒什麼,隻是想問問關于北意大利戰事安排,你有什麼看法嗎?”Giotto說道。
“随意。”冷淡地吐出這兩個字,戴蒙的表情似笑非笑,“還有别的事嗎?”
“暫時沒有……”
“那,請允許我先行離開了。”
看着馬車離去的背影,金發首領眼睫低垂,遮住了眼底的那抹澀然。
※ ※ ※
同一時刻,航行在印度洋的某艘商船上。
一名黑發少年靠着欄杆,眺望着大海,如黑珍珠般的眼眸中流露的思緒是每一個離家的水手再熟悉不過的思念。
老船長走到他身邊,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中充滿鼓勵與安慰。
少年沖他感激地笑了笑。
這個東方少年是他的水手在中國廣州進行貿易時遇到的,不知何故,少年一心想要離開自己的國家,跟随他們前往遙遠的意大利。雖然此行的目的地是荷蘭,但商船也會在那不勒斯停靠一天,加上少年付了自己一大筆錢,他也就準許少年跟着上船了。
“小孩,你的家人呢?為什麼,你一個人?”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中文,老船長和藹地問道。
少年不知為何臉上浮現喜色,開口說道:“船長先生,我還以為您也是荷蘭人。”
竟是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語!
“你不是中國人嗎?怎麼會……”老船長換回了自己的語言,驚訝地說道。
“因為,我的家人在西西裡呀……”少年笑了笑,“您是佛羅倫薩人?”
老船長明白了——少年竟然聽出了他的口音,而且他自身的意大利語也确實帶着幾分西西裡方言的味道,像極了一個土生土長的西西裡人!
他頓時對這個來曆不明的東方少年多了幾分親近感。
“準确來說,我的祖籍在佛羅倫薩,但我的父母多年前就在阿姆斯特丹定居了……”老船長親密地摟着少年的肩膀,爽朗地笑道,“你呢?你的祖上是中國人?既然家人都在西西裡,為何你獨自一人跑回了中國?來回往返中國和西西裡可要花上不少時間呢……”
“這個嘛,說來話長……”
·
鬼知道他這兩年經曆了什麼?
莫名其妙地霸占了一個人的身體,莫名其妙地被一群自稱為道士的人追殺。最悲催的是,因為這具身體沒有一丁點幻術天賦,導緻他原本的能力完全施展不出來,他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普通人,每天提心吊膽地逃亡着,有好幾次差點被抓住。
所幸上天是眷顧他的,好不容易逃脫追捕後,他開始想辦法回西西裡。當時中國的通商口岸隻有廣州一處,他得跋山涉水地從中國最北邊跑到最南邊,這時候的交通如此不便,加上他還身無分文,一路上的艱辛可想而知。
就這樣折騰了快兩年,他才終于踏上了駛向西西裡的船隻。
唉,這兩年來颠沛流離的生活,是他兩輩子從未體驗過的。剛開始那段時間,他甚至窮愁潦倒到靠富貴人家的施舍來過日子……
每每想起,他都忍不住為自己掉一把辛酸淚。
伊瑞恩用手抹了抹臉頰上并不存在的眼淚,視線移向窗外。外頭正下着暴雨,水珠順着玻璃窗蜿蜒而下。夜色已深,目光所及的天際是一片孤寂的黑暗。
然而一想到這艘船将載着他回到久别的故鄉,見到離别已久的親人,他就不覺得孤單了。
老船長特地給了他一個單獨的房間,不甚寬敞,但放在一衆水手中也算得上是優待了。剛才他還托人給他送了一床棉被,怕他夜裡着涼。不管是不是因為老鄉的緣故,老船長已經相當照顧他了,伊瑞恩打心眼裡感激這位寬厚的老船長和當初那位不計較他的來曆、願意帶他上船的水手。
大船有些颠簸,搖晃的燭光倒映在窗玻璃上,模模糊糊地映出了一個黑頭發、黑眼睛的十八歲少年。
十八歲,正是他前世死亡時的年紀。
自從他附身在那書生家的仆人身上後,這具身體每天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化着,不到半年,已經從一個身材矮小、臨近中年的男人完完全全變成了他上輩子的模樣——不管是樣貌,還是身高、體形都别無二緻。
換句話說,跟他的靈魂形态一模一樣。
而且這是在他不再是一個幻術師的前提下。
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該用什麼原理來解釋這種變化了。
此外,他還想知道: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去哪兒了?
這兩年來,他完全感覺不到體内有另外一人的存在。
原本的主人像是徹底從人世間消失了,隻因他的身體成為了伊瑞恩的容器。
這一點,即使強大如戴蒙、六道骸,也不能輕易做到吧。
就像漫畫中,戴蒙侵占了加藤朱利的身體那麼久,加藤朱利的意識也沒有被徹底抹消。
等等!
既然,他的靈魂一直保留着上一世的樣子……
那麼,如果真要追溯的,也許這不是他第一次霸占别人的身體!
——說不定,真正的第一次,是他剛穿越到這個世界時,對嬰兒時期的“伊瑞恩”身體的侵占?
這個思考邏輯看起來沒有任何漏洞……
他突然心底發寒。
對他來說,占據了他人的身體,就是單純地、徹底地抹消掉那人的存在嗎?
……
·
還未等他深入思考,船艙突然劇烈地晃動了起來!
桌上的蠟燭承受不住地摔落到木闆上,伊瑞恩連忙穩住身體,迅速把火燭踏滅,避免了火災的悲劇。
逼仄的空間頓時一片黑暗,隻聽得見海風的呼嘯聲,豆大的雨點打在窗玻璃上的啪嗒聲。
有人在外面拍了拍他的艙門:“孩子,我們遇到了風暴……别怕,這在海上是常有的事,你就在房間裡好好呆着。”
是老船長的聲音!
伊瑞恩松了口氣,決定聽從經驗豐富的老船長的安排。
隻是,漸漸的,他卻覺得事情好像不是那麼簡單。
這船颠簸得……讓他很害怕啊!
他感覺颠簸的幅度大概有一百八十度了吧?這都沒問題?!
“怦怦怦!”
有人突然發狠地敲着他的艙門,把伊瑞恩吓了一跳。
他搖搖晃晃地開了門,那人正是領他上船的水手,他看起來很慌亂,推着伊瑞恩往外走,嘴裡還咕哝着他聽不懂的荷蘭語。
“發生了什麼?!”伊瑞恩有種不好的預感。
水手這才想起伊瑞恩的身份,改用中文吼道:“快跑!船……不行了!……去最下面!有救命的東西!”
什……什麼?!
劇烈的晃動讓他倆都站不住腳步,伊瑞恩似乎聽到了桅杆折斷的吱呀聲,和……海水灌進船艙的聲音!
“快!……快!”
倆人磕磕絆絆地往最底層的救生艙跑去,卻不想,耳邊突然傳來如雷霆般的、木闆斷裂的聲響。下一秒,巨大的水柱瞬間從四面噴射而入!!!
——卧槽!你特麼不是在玩我呢?!
在被海水吞沒之前,伊瑞恩在心底絕望地喊出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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