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彎唇的那一下,有光從他的嘴角折射出一個銳角,直直刺到許願這邊來。
許願是不想笑的。
但那個瞬間,說不清是氛圍加持還是什麼,她的唇角在沒有任何大腦指示下,彎了彎。
星星眼歸星星眼,畢竟都是小孩子心性,而且也破天荒地聽了這麼久,一段時間過去,就是怎麼坐都不如适,先是左挪過去再是右移過來,站起來一會碰一下隋卞的背,一會又碰一下隋卞的手,反正意思就是不讓他再彈了。
隋卞也不強求他們,他們不願意再坐着了,隋卞就起來了,一看時間,也大概到時候招呼他們睡覺了。
那既然要睡覺,睡前故事肯定是不可少的。
隋卞的睡前故事儲備量還是相當豐富的,所以也不需要照本宣科,非常自信地問道:“好了,要睡覺了,你們想聽什麼故事啊?”
大家都很配合他地歪着腦袋苦思冥想。
一個小女孩從一堆人裡慢慢擠了出來,來到他身旁,悄悄地用氣音對他說道:“不不哥哥,我想聽鬼故事。”
隋卞眉目凝皺,音量瞬間變大:“鬼故事?!”
小女孩連忙拿手捂住他的嘴,不安地朝門口望了望,“噓——!哥哥你小聲一點,被阿姨聽到會罵我的!”
隋卞倒是不在意被阿姨聽到什麼的,他在意的隻是某些很不善良的人罷了。
真是,她不會因為他剛剛聽到“鬼故事”三個字下意識地放大聲音就又對他心生譏諷吧?然後再接着想起來上次玩密室時他被吓到發出的聲音,一定更加嫌棄他了!
她這個人!怎麼能因為這些荒謬的理由就讨厭他!
隋卞的神走得太過,以緻小女孩都忍不住上手拽了拽他,喊他:“不不哥哥,不不哥哥,你聽到了嗎?”
隋卞回過神,決定暫且放下他和許願間的恩恩怨怨,先解決這個小孩詭異的要求。
他問:“你為什麼想聽鬼故事?那有什麼好聽的?”
小女孩聽了他的問題,縮了縮肩膀,兩隻手團在一起,緊張地摳着、揉着、掐着。
隋卞注意到她的動作,輕輕将她已經被折騰紅的手分開,溫聲慢語:“沒關系,你可以告訴我的,我不會告訴院長阿姨的。”
小女孩聽到他這樣的保證,垂下去的眼睛才慢吞吞擡起來,看一眼隋卞,又看一眼許願,再度垂下去。
“我的同學問我爸爸媽媽去哪了,怎麼從來沒有看到過,我問院長阿姨,院長阿姨就說每個爸爸媽媽守護小孩的方式不一樣,我的爸爸媽媽去了天上,是另一個不同的地方,他們在那裡守護我,可是我和同學說,同學卻說天上的人才不會守護我,天上的人都變成了鬼,是壞的。”
隋卞沉默了。
這種情況,他的确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你别——”
他剛張口,許願走了過來,坐在兩人的旁邊,看着小女孩道:“你同學才是壞的。”
兩人皆是一愣,一大一小腦袋齊刷刷向她看來。
許願平靜地開口:“你這個同學不僅壞,還很沒有文化。鬼并不全是壞的,比如鐘馗,鐘馗其實就是個好鬼,他是守護百姓不遭壞鬼襲擊的,所以你的爸爸媽媽才不是壞的,他們當然會保護你。”
許願原本還想補一句,說以後成為壞鬼的一定是你那位同學,但又想想這樣的話對于這個年紀的小孩來說會不會過于惡毒了,所以就沒說出口。
女孩聽了她的話,眼睛裡頭原本的小淚珠漸漸變成了亮亮的光,她歪着頭問:“姐姐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許願抿了抿唇。
這也不算知道很多吧?
她道:“你慢慢長大也會知道很多的。”
小女孩終于笑起來,“我成績真的比他好!”
許願拿紙巾擦淨她臉上的淚水,“那不就行了?幹嘛還理他呢?”
女孩手背在臉上胡亂抹了抹,安靜了幾秒,忽然湊過來,在許願臉上親了一下,“謝謝姐姐!我一定會好好學習的!”
親這一下聲音無比的清脆且響亮,比脆啵啵還要脆還要啵。
許願人都呆住了。
她下意識就擡手想擦,結果就聽見小女孩很受傷地詢問:“不可以親姐姐嗎?”
我的天要不是知道你這麼小這麼單純我真想問問你這句話和“嫂子開門我是我哥”有什麼區别!
她痛定思痛,覺得這可能就是小孩子表達喜愛的一種方式吧,也沒顧禮不禮貌衛不衛生什麼的。
她搖搖頭,稍顯窘迫,“沒、可以親。”
隋卞卻蓦地在旁邊樂出一聲。
在這大家都在要進行午睡的寂靜房間裡,就這麼樂出了一聲水靈靈的笑聲。
許願和小女孩同時扭頭,一個帶着微微質問,一個帶着滿滿困惑。
隋卞盯着許願的臉,環繞着他的空氣開始變得滞塞。
他笑就單純因為從沒看見許願像現在這樣束手無策過,她向來是一副雲淡風輕、四兩撥千斤的模樣,沒成想有朝一日竟然被一個小孩整治得這麼有口難言。
他感到一種幸災樂禍的爽感。
但他沒打算在許願面前爽的。
他就想偷偷在心裡笑完就完事,畢竟他也真的覺得許願剛才那安慰特别好,但是,或許是實在被她壓榨得久了?他竟然就這麼沒過腦子地笑出聲了。
他架不住許願這樣的眼神,目光從她臉上那還殘存着一點水漬的方位挪開,恨不得燃燒他所有的腦細胞想出哪怕半個可供轉移的話題。
不過顯然,哪怕許願懶得鳥他,小女孩也是不肯放過他的。
她用稚嫩而疑問的語氣問道:“哥哥你笑什麼?你也想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