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钰悉心地安慰着他,等他哭夠,細細擦去他的淚水,微笑着說道:“這次進京,我是點了宋拒寒陪我一起來的,辛鳴玉有孕,郦平瀾也送他回京來了——阿茗,辛鳴玉和梅青時都來了,就把他們都接進府裡陪你住,好不好?宋拒寒的長女宋睿也跟着一起,正好給玄澤做個伴。”
任荷茗這才破涕為笑,用力點了點頭。
夜裡相擁而眠,薛钰與任荷茗雙手相握,其實大部分的事情,不涉及機密,來往的家書中早已聊過,任荷茗便問她:“那位滄瀛國主是什麼樣的人?”
薛钰微微頓了頓,道:“我平生很少見到那樣的人,着實是…深不可測。恐怕你要親眼見到她之後,才能理解。”
任荷茗心中有些不安,薛钰轉而又道:“她名叫格儒達,滄瀛語中鳳凰的意思,常年以面具遮擋面容,真容并不可見,但,這倒不是因為她有意要掩藏容貌,而是燕支與滄瀛國征戰之時,曾經以黑火燒草原,她被嚴重燒傷,容貌損毀,所以才常年戴着面具。面具不曾遮擋的脖頸手臂,都有燒傷的疤痕,因此面具的确隻是為了遮醜。後來建立軍功,滄瀛軍中稱其為無面軍神,因此博得公主芳心,招為驸馬。”
任荷茗果然被轉移了興趣:“嚴重燒傷,容顔損毀,竟然還能讓滄瀛國的公主看中招為國媳,承繼國主之位,那她必定多智近妖,才能得公主青睐。”
“的确。”薛钰道,“不過你已見過藍溪世女,既然生得出那般姿容的女兒,想來毀容之前,她相貌也一定是十分出衆的。”
任荷茗想起聰慧俊美的藍溪世女,心想确實,教養得出那般靈秀的女兒,這滄瀛國主絕非泛泛之輩。
薛钰安靜片刻,又握一握任荷茗的手,輕輕道:“失去了視若手足的人,我知道你心裡難受。我領兵也有些日子了,從前隻聽說一将功成萬骨枯,如今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為了戰勝,為了家國安定,有的人要做前鋒,有的人要斷後,每一戰,都是犧牲。如今我的性命,是她們保下來的,因為她們相信我會是守住大晉疆土的人,會是最能保全她們的戰友的性命的人,會是善待她們的家人的人,有我在,大晉才會是她們想要的大晉。她們的犧牲,是為了我可以前進,我想要回報她們的犧牲,唯有好好背負她們的期望。”
她說着,溫暖的手輕輕撥開發絲,捧住任荷茗的臉:“阿茗,這條路,我們一起走下去。”
任荷茗輕輕點點頭,用力地将她抱住。
滄瀾國主入京,是身為太女的薛鎮負責接待,薛鎮見過一面,便來蘭陵王府商議。
眼下已是炎夏,即便是夜裡,依舊是暑熱不消,任荷茗誕下薛玄澤後調理好了身子,甚至比往年怕起熱來,因此宴月堂裡放着好幾個色澤清爽的青釉大缸,盛着滿缸的冰,又怕着了涼,所以穿的是霜藍色的廣袖綢裳。薛钰軍營裡待慣了,常常是穿一條雪色纨绔消夏,是薛鎮要來,才松散着穿了一件青色綢衫。薛鎮深夜前來,别無選擇地在淺杏黃的貼金裙外穿了件夜色的兜帽,摘下帽子時,額角的黑發已微微汗濕,任荷茗連忙招招手,讓紫蘇拿了兩盞西瓜冰碗來給她們吃。
任荷茗今日午時已經吃過了一盞,不由得有些羨慕地瞧着她倆,薛钰看見他的目光,哭笑不得地停下了吃,薛鎮見她不吃了,擡眼看向任荷茗,也不由微微一笑,擱下了銀叉,薛钰道:“酸梅湯制好了沒有?你們郡王君可是要饞死了。”
說着用銀叉從冰碗裡挑出一小塊西瓜芯兒來擱在瓷盤裡,道:“放一會兒,不大涼了就給你吃。”
任荷茗笑着靠在薛钰肩上,聽見薛鎮道:“滄瀛國主我已見過了,此人的确不是凡品。”
薛钰笑道:“她那女兒藍溪便不是凡品,武功,智謀,心胸,都是一流中的一流。若不是我占了些便宜,也未必就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勝過她。且…我有些在意的事情,倒是想要将這位滄瀛國主試上一試。”
任荷茗知道薛钰說的是若非她得了廣陵郡王的十年内力,未必有把握能勝得過藍溪。正因為她占了内力上的優勢,才能在交手時逼得藍溪無法留手,當時薛钰便說過,藍溪的功法有問題。但當任荷茗追問她是什麼問題,薛钰卻也說不準。
“怎麼試?”薛鎮含笑道,“莫不是要刺殺她?”
“那自然是不行的…”薛钰有些無奈,“這位滄瀾國主…似乎并沒有武功。和談在即,也不可因為試探露出馬腳,影響了安定邊疆的大計。若要試探,恐怕不能這般試探,要換個方向,最好能将飛魚衛的實力試出來。”
薛鎮嗯了一聲,道:“确實。慎字衛知道燕部細作的動向,她們本就不願看到大晉和滄瀛國達成同盟。”
任荷茗道:“我能一起去嗎?”
薛钰頓了頓,道:“能。讓紫蘇陪着。”
薛鎮則道:“讓淩霜也陪着。”
如是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