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沒有質問,幾乎是溫和的。
林蔚忍不住回了一下頭,立在原地的年輕姑娘眼中沒有憤怒,悲傷,怨怼,但她立在尚有些冷意的晚風中,仿佛一吹就碎了。
你是我媽媽啊。
後半截話韓濯沒有說出口。
憑什麼呢?林蔚甚至都不認識自己,即便認識,自己又憑什麼要強迫她再次背上這重負擔與挂礙,讓她再一次陷入幾乎是詛咒一般的囚籠?
林蔚不是靠柔軟的心腸打下路路通的。
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憐惜隻在心頭輕輕掃了掃,留下浮光掠影一般的一片輕巧羽毛,便消弭不見了。
林蔚轉身離開。
韓濯跟着跑了幾步,可很快愣愣地停了下來,她心裡空了一塊,呼呼灌着冷風,隻有嗓子和肩膀的灼痛提醒她尚在人間,得而複失,她又一次丢掉了母親。
“還給我。”韓濯喃喃道。
林蔚提着身旁的小姑娘,離韓濯越來越遠,片刻,身後傳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嘶吼,泣血一般:“還給我!!!還給我!!!”
小姑娘跑着,“嘁”了一聲:“都到手了,傻子才還。”
但她擡頭看見林蔚的表情,立刻噤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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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死了?”
“回殿下,是死了......派人去太子殿裡查看過了,頭顱被人完整地割開,據太子妃說,沖進來殺人的是一個蒙面的女人,動手前還強迫皇後對着後山磕頭......”
永王擺了擺手,他對着地上兩具焦黑的屍體皺起了眉。
他心裡明鏡一般,動手的必然是那瘋子馮四娘,這人瘋瘋癫癫,卻幫了自己不少忙。
當初他答應那女人教她有朝一日手刃仇敵,可時機不對,沒成想她這麼快便忍不住了,自己剛答應過那王公輔留皇後一命,皇後就身首異處,換做誰能心中毫無芥蒂。
“徹查下去,和這女人有關的直接殺了,不必過問我。”永王說着,轉向王公輔:“國舅節哀,這女人似乎原來是長甯公主宮裡的人,本王也隻見過她一兩次,據說自惠妃娘娘死後,她便一直瘋瘋癫癫的......”
王公輔何嘗聽不出永王要把自己幹幹淨淨摘出去的意思,他動了動嘴唇,最終還是拜道:“是,殿下費心了。”
永王見王公輔臉上隻有一層悲傷浮在表面,并未露出不滿之意,微微放下了心:“國舅,英武侯那邊怎麼樣了?”
王公輔垂首道:“英武侯拒絕領兵。”
“什麼?”永王聽聞此言,幾乎是吼出了聲:“外敵來犯,他竟抗命消極怠戰,豈有此理!”
王公輔冷眼旁觀着永王來回踱步,似乎這個消息對于他要比親爹死了難辦多了。
不,應該說親爹意外死了,于他來說簡直是天降喜事。
“國舅和他說明白了?”
“是。”王公輔道:“外敵來犯,雁關遭劫,英武侯承襲祖訓,理應領兵出征,可他說......”
永王眯起了眼睛:“他說什麼?”
“他說......韓家不認......”
“不認什麼?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給本王說清楚!”
王公輔歎了口氣道:“韓家......不認通敵竊國的賊子為君。”
永王攥緊了拳頭,抄起旁邊一個小官的冠帽,猛地向台階下擲去。
那小官大氣不敢出,頂着光秃秃的發頂,顫顫巍巍跪了下去。
“好啊,好一個不認。”永王笑了起來:“既然如此,要他韓家做甚!”
“英武侯通敵叛國,擅離職守,抗命不從,罪不可恕,明日午時并其妻女斬首示衆!”
永王一邊笑,眼中閃着刻毒的光:“他韓家算什麼?我要天下人知道,逆我者,皆是一個死字!至于我那好哥哥,我看也不必過頭七,我也不薄待他,明日擡去皇陵葬了罷,皇叔,你可有異議?”
“殿下英明。”
永王松開了拳,神經質一般抽了抽臉頰,抛下跪了一地的宮人走出殿外。
他自然也沒發現王公輔眼中奇異的光。
“她怎麼還不醒?”宋青瑛焦急地問道,旁邊的李三三繃緊了臉:“照理說這傷雖然遭罪,按她的體質不至于這樣,都睡了半天一宿了,還不見退燒,藥喂進去又吐出來,這樣下去遲早燒壞腦子。”
昨夜韓濯失魂落魄地被穿成一串回來,把幾人吓得夠嗆,誰叫她都不應,很快便不省人事暈了過去。
“我看是心病。”李三三道:“她好像受了大刺激。”
宋青瑛一陣後悔,自從林長青那邊回來,韓濯便進入了詭異的渾噩狀态,昨夜還瞞着所有人暗中行動,回來時就是這副人事不知的樣子,他們使盡各種辦法,也沒教韓濯好轉過來。
“心病?”宋青瑛心下百轉,想起韓濯初次見過林長青的亢奮神色,宋青瑛站起了身:“三三,這邊先勞你看顧一下。”
“你又要去作什麼妖?”李三三急道。
“心病還需心藥醫。”宋青瑛道:“我幫她找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