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濯在奔出宮門前甩掉了那群跟在身後的侍衛,令人慶幸的是,他們似乎追得并不盡心盡力,韓濯即便帶傷,逃脫得也不算艱難,她奔走了許久,見似乎無人跟上來,便藏身在了巷尾一座草垛旁,坐下來将氣喘勻。
“嘶......”韓濯偏頭看了看左肩,她未穿護身的甲胄一類,這支羽箭穿透了整個肩膀,箭杆上還因着摩擦之故帶着些支起的細長木刺,不知有多少埋進了血肉之中,貿然拔下來必然要遭了大罪。
但韓濯想起宋青瑛,有點心虛,如果自己像塊肉一樣帶着簽子進門,不知又得惹小祖宗生多少氣,說不準還又掉金豆豆。
想到這裡,韓濯渾身一哆嗦,她咬了咬牙,将手伸向了傷口旁的箭杆,嘗試着用一點力向外拔。
箭杆還未在血肉中挪動一分,貫穿的傷口便被埋在其中的箭杆帶動撕扯,韓濯隻覺得隐隐的脹痛變成了一陣熱辣辣的酷刑,她差點叫出了聲,眼淚都出來了。
還是不行。
韓濯放棄了隐瞞傷情,決定破罐子破摔,打算在外面多蹲一會兒再回去,希望宋青瑛那時候已經睡了。
她複又伸出手,預備将羽箭兩頭折斷,縱使在夜晚,她也不想過于吸睛,可就在這時,她豎起了耳朵,瞳孔驟縮。
韓濯豁然跳躍起身,轉頭向上道:“誰!”
一根鐵爪鈎朝韓濯迅速朝韓濯的面門甩來,韓濯心神巨震,急忙閃身躲避,隻見高牆後躍出幾個個子不高的黑衣人來,輕功倒是個個練得不錯,鐵爪複又探出,直取韓濯身上的包裹。
“你們不是永王的人。”韓濯用長刀打偏了鐵爪,發出“锵”的一聲響:“你們是誰?”
黑衣人并不答話,很快,四人将韓濯包圍住,一句話都沒有,立刻動起手來,牆上使鐵爪鈎的小個子還時不時來一爪攪局,皆是沖着要害和包裹來的。
韓濯奔走許久,肩上帶傷,無心戀戰,她餘光睨着那讨人厭的鈎子,在下一次襲來時使了個漂亮的假動作,引得對面一人失手砍空的同時,抽刀斜斜砍向連着鐵爪的軟鞭,這一下使了大力氣,若非使用者經驗豐富,定要将這軟鞭砍斷了去。
韓濯揮刀的動作太大,肩膀被箭杆摩擦着洇出濕漉漉的血來,好在穿着玄色衣裳,看不大出來。
不能再這麼耗下去了,韓濯眼神一變,擡腳踹翻了一個,趁着缺口逃出了包圍,本想立刻飛身逃走,卻又被一個矮個子黑衣人纏了上來。
本事不高,速度倒快,韓濯緊接着向後一砍,欲逼退這難纏的狗皮膏藥,誰知卻挑破了那人的面紗。
方才隻是出刀時微微向後瞥了一眼,韓濯也看清了那小個子黑衣人的面容,她的大腦一瞬間停止了運轉,幾乎是立在原地呆愣了一下。
就在這遲疑的一瞬間,追過來的人飛身一踢,正中她的左肩。
粗糙的箭杆惡毒地牽扯着血肉又深入了寸餘,韓濯跌在了那堆草垛上,痛得眼眶被生理性淚水糊得一陣模糊,可手中卻把包裹拉得更緊了。
“你們竟然背叛堂主!”
那矮個子黑衣人正是那日煙雨樓,候在林蔚身旁的小姑娘。
那女孩撇了撇嘴,嘟哝道:“胡言亂語。”手中的劍卻和其他人一樣朝韓濯刺來。
韓濯自動忽略了這句話,将包裹捂緊了些,跪在地上雙膝用力坐滾了幾圈,躲開了這幾下,找準機會站了起來,她眨掉了眼淚,飛身而上,欲跳上屋頂脫身。
可她仍在騰空的呼吸之間,便聽到一陣布料撕裂的聲音,她懷中一輕,回過神來才發現,包裹被甩過來的鐵爪撕開來,那些瓶瓶罐罐從半空跌落,被幾人搶到懷中。
韓濯腦子“嗡”地一聲麻了,她的動作先于意識,沖着那幾個黑衣人追了上去。
韓濯的雙腿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她生平從未跑得這麼快過。
老天教自己來此界一遭,再見母親一回。
怎麼能再看着她又離開一次!
韓濯好像瘋了一般,雙目赤紅,像一隻脫缰的野獸,幾個黑衣人見勢不妙,當機立斷兵分三路,在韓濯面前分開。
韓濯隻遲疑了一瞬,果決選擇了那個小個子黑衣人的方向,跟着她跑進了一條幽暗的小路。
這小姑娘地位必然不低,擒住了她,還怕其他人不來?
那小個子被韓濯緊追不舍,吓得夠嗆,她仿佛覺得自己成了砧闆上的魚肉,身後猛獸的鼻息幾乎噴在了自己的後頸,眼看着就要追上,她緊閉雙眼,尖叫着哭爹喊娘起來:“堂主!堂主救命!”
韓濯卻在她喊完這句話後,腳步遲緩起來。
小個子睜開眼,見不遠處的的樓閣屋頂上,立着一玄衣女人。
她驚喜地叫道:“堂主!”
韓濯停了下來,與屋頂的林蔚遙遙相望。
她的肺幾乎要炸了,甚至嘗到了氣管中的血腥味,可她的感官似乎失靈了,眼中隻能瞧見屋頂上的人。
那麼熟悉,那麼陌生。
韓濯聽見自己說:“是你教她們來搶奪的麼?”
林蔚居高臨下,沒有回答她,那小個子黑衣人三兩下跳上了屋頂,親親熱熱拉住了林蔚的手。
韓濯覺得隐秘的地方傳來一陣刺痛。
林蔚說過,她不願受制于人。
林蔚在疑心自己。
她疑心自己會用這藥要挾她。
似乎是人之常情。
可韓濯還是不可控制地想道:何必呢?莫說是白白替你偷藥賣命,就算我為你死,說不準我也樂意。
你上輩子為我犧牲太多了,今生換我為你犧牲些什麼,也是應當。
可是......
林蔚轉身時,聽到韓濯輕輕的低語,因為長時間的奔襲,而顯得嗓音沙啞:“你怎麼能這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