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堂主還不能給你們答複。”林蔚道:“公主也曾費盡口舌,可這于我而言畢竟性命攸關。”
韓濯擦了擦臉,仍然盯着林蔚看,林蔚有些懷疑,她究竟有沒有聽進去自己的話。
韓濯在此之前,幾乎是想盡了辦法教路路通能上他們的賊船,可事到如今,才發現自己準備的話術多麼道貌岸然,如何地慷他人之慨。
倒戈永王,轉而寄希望于羯族解藥,是多麼冒險的一件事,縱使林蔚有心,韓濯也不敢教她賭,哪怕她日後與林蔚勢不兩立,哪怕有朝一日兵戎相見,但韓濯仍然抱着愚蠢的期望,能拖一日是一日,就當自己掙來的。
林蔚不認識自己也沒關系。
“但路路通也不願受制于人。”林蔚見韓濯沉默着未發一言,繼續冷聲道。
“路路通能有今日,的确有永王一份功績,但我的東西,不會教旁人染指。”
韓濯聽到這裡,一個瘋狂的想法不受控制地在腦中冒了個芽,或許是見到林蔚心緒起伏,理智沒辦法把這念頭壓下去,反而愈演愈烈。
“我去偷。”
饒是林蔚,也驚了一下。
“你說什麼?”
韓濯仰起臉,似乎因為這個決定臉上煥發出激動的光彩來,她又重複了一遍道:“我去偷,藥不是在永王那兒麼,我去偷就是了。”
這年輕人似乎腦子不太正常。
林蔚要見韓濯,沖的不過是韓家的一份助力,方才她極言抉擇之艱,也是想要撈些好處罷了。
她沒想到韓濯聽不出來。
不過她若是真有這個本事,何樂而不為?
“偷?”林蔚差點笑出聲來:“你怎麼偷?”
“總會有辦法的,您給我兩日時間。”
“兩日?”
“是,兩日之後,再抉擇不遲。”
永和殿沒宋青瑛的住處那麼寒酸,卻也沒有太子處那麼多宮人,永王不喜花木,庭院裡不過一兩棵光秃秃的松柏,殿内也不興熏香一類,牆邊立着幾排兵器架子,泛着森森冰冷的鐵光。
喬裝成燭龍衛不是難事,可混進永和殿可費了韓濯不少功夫,還打暈了兩個門口的撒掃宮女,一路來十分驚險。
韓濯平複了一下有些淩亂的呼吸,微微定了定神。
傀儡丹會放在哪?
她環顧四周,四處搜尋可能藏匿丹藥的邊邊角角。
不知是老天眷顧還是什麼,她路過兵器架時沒提防被絆了一跤,忙伸手撐住櫃子,那被她按住的地方蓦然陷了下去,随即傳來咔哒一聲清脆的響動。
韓濯條件反射一般朝着響動傳來的地方望過去,便瞧不遠處的一塊地闆微微翹了起來。
真是老天保佑。
一切順利得不可思議,韓濯都要疑心這是自己做的一場美夢了,她咽了咽口水,掀開了那塊地闆。
地闆下藏着一個凹槽,裡面陳列着一堆瓶瓶罐罐,也看不出哪個是韓濯要找的,她倒也沒糾結磨蹭,将這堆東西一股腦打包收入囊中。
就在這時,韓濯周身一震,寒毛都豎了起來,她迅速起身把木闆踢回原位,藏到了櫃子後。
“消息準麼?”
“我們的探子奔襲千裡,跑死了一匹馬,千真萬确。”
永王的聲音帶了些焦躁,由遠及近:“這幫鞑子明明忙着内鬥,怎麼還有功夫進犯?”
“石勒國主如今翻身為主,北疆的戰局自然也有反轉,他兩年來橫掃各部,吞并不少小國,如今已成威脅,狼子野心,聯合各部來犯,必定是趁英武侯不在,才……”
“住口!”永王厲聲道。
韓濯在暗處聽着,也不由暗暗心驚。
如今京城風雲暗湧,北疆又有諸國聯軍來犯,韓家軍被吳鈎調離一部分後,對北疆戰局自然不利。
“這些見利忘義的鼠輩,當初若不是我,他支曲陸能從一介奴仆翻身做石勒國主麼?”
韓濯心頭狠狠一跳,怪道永王最初能打通了路路通這一人脈,又有羯族的秘藥在手,原是早就和異族暗通款曲,有了北方諸國的門路。
永王能轉身給父兄一刀,卻沒成想自己也被昔日盟友背刺。韓濯這麼想着,也有些感慨。
“如今英武侯不在,該怎麼辦是好?英武侯不是還有個弟弟,她……”
“閉嘴!沒了韓家,我就不成麼?”
永王的眼中閃着一重陰鸷:“英武侯那個病秧子本就沒幾日好活,他擅離職守,我便是要殺他也沒人敢說一句不字。”
“是,是……”
永王平靜片刻,道:“告訴王公輔,教他提了英武侯來,告知他北疆諸部來犯,若能回到雁關将功折罪,可留他一命。”
“他自诩忠義,我就不信他這次不聽我的令,不認我這個主!”
那人諾諾應是,剛要告退,永王想起來什麼一般問道:“回來,我們那驚才絕豔的驸馬爺有沒有消息?”
“驚才絕豔”這四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十足的陰陽怪氣。
“回殿下,沒有。”
“廢物!白養了他們,也不知幹什麼吃的!”
他罵了一句,眼神突然瞟到了屏風之後一塊青色的裙角。
永王眉頭皺了起來,朝屏風走去。
韓濯大驚。
糟了,方才被打暈的那兩個宮人就在那裡,這櫃子後不能久留,自己遲早會被發現。
屏風被一腳踢翻,當永王瞧見地上兩個人事不知的宮人時,爆發了一陣怒吼。
在他回頭的一瞬間,殿門口黑影一閃,轉眼間韓濯已躍至幾米之外,拔足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