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宋青瑛簡直想抽自己一刻鐘前胡說八道的嘴,他被迫喝了幾盞韓濯塞給他的熱茶,大熱天裡焖得渾身是汗。他面皮薄又不好意思推拒韓濯的好意,實在是苦煞人也。
韓濯有些郁悶,鼓了好大的勇氣坦白,搞得好像自己是個登徒子一般,她解釋起來又很無力,隻能暗暗祈禱小公主不要扣自己的印象分。
宋青瑛平複了下心跳,想起方才韓濯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聯想起韓濯在民間一些被當成笑話講的不入流的傳聞,入仕前幾乎形影不離同吃同住的同門師兄,成婚前病得直不起身半月,他看向韓濯低垂的眉眼,思路跑偏得越來越遠,竟然替她不公了起來。
宋青瑛不是傻瓜,自然明白皇帝指婚的用意,先帝在位時便已經着力削弱當初随太祖皇帝白手起家的一幹世家,韓家受到震動不大也隻是因為大齊還需要老英武侯。如今的安平帝本事不大,沒有先帝的手腕,聯姻的目的傻子都看得清。
可是韓濯呢。
宋青瑛想道。
天賦異禀的天之驕子,文武雙全的少年英才,年少失怙,祖蔭的爵位輪不到她,她拼命争取的仕途又被裹着“聖恩”外衣的聯姻斷送去了,還有她不為世人所容的癡念。怕是日後即使同在朝堂,也隻能形同陌路罷。
宋青瑛為韓濯難過得眼眶都紅了,為韓濯編了個十分苦情的劇本,把韓濯因為自己大哥一碗砒霜而病的半月全都歸到了這樁婚姻上。
“崔公子博聞強識,翰林院裡也對他頗有贊譽,仕途必定坦蕩。”
韓濯一愣,不明白為什麼宋青瑛突然提起自己同屆中舉的同門好友崔倍來。
“驸馬若是樂意,多走動走動無礙的,我其實,都知曉…”
知曉啥啊?
韓濯納悶,但看長甯公主的表情,覺得自己才是落了信息的那個人。
“這樁婚耽誤驸馬頗多,我是知道的。”宋青瑛低頭道:“你不喜歡我,不必勉強自己,我也并不想因着這一層反倒和救命恩人生了怨怼……”
韓濯聽着不對勁,怎麼從公主嘴裡,自己和崔子盛的關系那麼不清白?
“崔公子是個好人,驸馬和他言明,你二人未嘗不能繼續這一段緣分。”
“什麼?”韓濯覺得自己耳朵聾了。
宋青瑛立刻道:“我不介意的!崔公子雖是男子,但也是個值得托付之人…
驸馬喜歡男人便喜歡罷,我亦無意與旁人結親,驸馬日後與誰相親我也決不幹涉,你我相逢緣分難得,當做兄妹相處也是很好的。”
啥?
韓濯如遭雷擊,她其實早知道原主不拘小節了些,而民間最喜歡的便是編排西京這些世家大族的小姐公子們香豔情史,可韓濯這麼多年來,從未和哪位姑娘有一星半點的暧昧關系,卻常粘在崔倍邊上晃來晃去,韓家二公子好龍陽的傳聞便這麼傳了出去,雖然并沒到人盡皆知的程度,卻人人聽後都覺得合理,人人聽完都會意味深長發出一聲“哦~”。
畢竟一個有名望的男人存活于世,必然要有那麼一兩個紅顔知己來配他,如果他從頭到腳聞不到一絲脂粉香氣,那這男人要麼身體要麼腦子,必然是有一樣是不那麼入流的。韓濯撲朔迷離的取向,似乎很好地讓西京衆人在這個和他們沒有絲毫關系的問題上自圓其說,乃至心滿意足。
卻沒想到這小姑娘年歲不大,腦子裡裝了不知什麼料,竟然聽了進去。
公主你這信息太過生猛讓本人消化一下先。
懸在脖子上的鍘刀落下來,但砍歪了。
天才!
這公主簡直是天才!韓濯眼含熱淚。
她怎麼就沒想到還有這種解法呢?
“驸馬?”
“哦...噢噢,殿下,那個,我......就是......”韓濯一向能言善辯,這一次嘴裡全是亂七八糟的不知所雲,腦子裡信息太多,簡直不知道該撿出來哪一個表達。
宋青瑛頂着一張糯糯的小臉一本正經歎了口氣道“驸馬不必多言,我都知曉的。”
謝謝你啊!!
韓濯熱淚盈眶。
半月前,她還是普普通通的大學生,繼成為候府公子,新科狀元,驸馬之後,她又有了一個新的身份——形婚男同。
不過。
在掉腦袋和當基佬之間選擇,韓濯還是選擇當基佬。
......
月明之夜,京郊西風凄緊。
萬籁俱寂的夜被一陣慌亂腳步聲打破。
仔細看來,竟是一個頭發蓬亂的婦人在赤足奔走,隆起的腹部看上去已六月有餘。
那婦人終于跑不動了,護着小腹細細喘息,似乎是覺得終于脫離了不知什麼危險,終于失去了力氣般滑落在地。
黑暗中突然露出了一聲惡鬼般的低笑。
那婦人聞之變色,頓時冷汗涔涔。可雙腿酸軟實在站不起來,須臾間就被樹梢飛身而下的人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