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姑奶奶攥着裙角,往孫有亮那處靠了靠,悄聲道:“你也是來作證的?”
孫有亮心不在焉地應了聲,他不時瞟過隔壁罪人團的徐行老,心底隐隐懼怕,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正這般想着,那老頭忽然兇狠地看過來,吓得他直縮頭。
李沙棠安頓好一切,首先站到中央,她手裡還拿着個木盒子。
“卑職今日代劉拐子一家前來申訴。”李沙棠笑盈盈地盯着坐在上首的李懷熙,微微欠身道。
李懷熙平生第一次受李沙棠如此禮待,身子往後靠了靠,嘴唇蠕動幾許,這才矜貴道:“允了。”
李沙棠得了允若,從木盒子裡掏出一張泛黃的欠條,上面蓋着田家章印,落款是徐狗子。
徐行老本來端坐在犯人團裡,任由周圍人鬧騰。可他在看到欠條的那一瞬間,神色忽變,手裡的拐杖猛地撞向地面,發出清脆的響聲。
崔杜衡冷眼瞧着那根拐杖,手指微動,随後偏過目光,不再關注。
李沙棠聽到響聲,神色不變,繼續說道:“王家糧行的徐行老,青年時曾得田老太爺資助,一路上永安考取功名,奈何名落孫山。
他心灰意冷之下答應前任行老的要求,娶了齊行老的女兒,從此接了齊行老的班。可有一天,田老爺忽然來糧行找他了,還獅子大開口要了許多銀兩。徐行老不想破費,又想磨滅曾經的落魄,于是......”
徐行老忽然重重一咳,打斷了李沙棠的講話,“李姑娘,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
李沙棠沒回他,反而看向上首的李懷熙。
李懷熙略一慌神,崔杜衡忽而輕輕地咳了下,餘光往徐行老處瞥了下。
李懷熙定神,他溫和的面孔徒然淩厲起來,整個人氣勢一震,“大膽罪犯!竟敢打斷證人陳詞!”
這句話一出,徐行老噤若寒蟬,沒再言語,李沙棠繼續陳列着徐行老的罪狀,“他沒想到田老爺竟敢離家出走,又如此跋扈地勒索他,于是......”
後續的證據,李懷熙沒再聽了,他此刻處于一種極度激昂的狀态。他竟然,沖他四弟的下屬發飙了!
平日裡,雖說他才是最受寵的皇子,可他母妃勢微,從小到大,他處處低二哥和四弟一頭。他看似毫不在意,可這股嫉妒早已深入他的骨髓,隻待某天爆發出來。
崔杜衡抿着茶水,眼神瞟過李懷熙,又漫不經心地收回來。
良久後,他倏地笑了下。
後續田姑奶奶的證詞與孫有亮的證詞再度證實了李沙棠的猜測,李懷熙一時沖動,差點要判徐行老的罪證,卻在最後關頭被崔杜衡拉住,留下一句
——發配禁獄,悉聽聖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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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
聖上翻閱着卷軸,疲憊的眉眼映出點笑意,“老三那孩子總算長大了。”
“都是陛下教養得當。”李德昭一邊笑着,一邊為聖上細緻地添着茶。
聖上合上卷軸,笑着搖搖頭,“我了解老三,要是沒有祝餘在場,他保不齊要捅出什麼大簍子。朕寵他太多年,把他養得太單純了。”
“崔公子與三殿下一貫交好,有崔公子在,三殿下會長大的。”李德昭狀似不經意道。
聖上眉眼微合,許久後,才緩緩地吐出一句:“老李啊,你說......要是老四接了朕的班,他會待老三和祝餘好嗎?”
李德昭恭敬地立在一旁,隻道;“四殿下素來具有賢德之名,舉朝上下無有不誇的。”
聖上笑了笑,卻沒接話。
宮内靜谧少頃,門外的小祥子忽而進來禀告:“啟禀陛下,王家家主求見!”
聖上張開眼睛,瞟過李德昭,搖頭道:“你啊,活了這麼多年,卻還是不會看人。”
李德昭站立一旁,垂頭不語。
聖上掃過他發頂裡隐藏的銀絲,心底一軟,終是道:“把王愛卿喚來吧。”
李德昭福身,“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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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宮裡下達兩道聖旨:
一是永安四大糧行欺上瞞下、前科累累,現由戶部接手整頓。
二是崔家小姐崔玉嬌懿言嘉行、恭順賢良,特封其為四皇子妃,擇吉日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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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六所,四皇子寝居。
李懷恒揮去所有婢女随從,在幽幽燭火下獨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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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馬家巷傳來一則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