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子實吓了一跳,他擡眼看向李沙棠,話還沒說,耳朵已經先紅了。
這是他第一次跟姑娘近距離接觸,這姑娘還頗為俊俏,就是這眼神瞧着實在熟悉。
“姑娘稱小生......田評事就好。”田子實垂下眼,手心掐出細細的汗珠。
姓田,人死闆遵矩到有趣。
李沙棠了然,她複又笑問:“敢問田評事,楊主簿何在?”
“前方再走一裡路,左拐就是了。”田子實心下奇怪,卻也沒多想,隻簡略道。
李沙棠向前走去,走到一半時,她忽然轉過頭來,沖着田子實感激地笑了下,“多謝田評事了。”
那雙瑞鳳眼滿是柔和笑意,順着徐徐飄來的微風,搖搖晃晃地拂過田子實。
田子實的臉皮一下爆紅,他沒有回頭,攥着文書繼續悶頭趕路。許久後,他才忍不住,又往後頭看了一眼。
這個地方怎會出現姑娘?況且那姑娘的眼睛......着實眼熟。
腦子清醒後,田子實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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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桌旁,楊元聰正在處理新的卷宗,耳邊忽然傳來木門開合的輕微響動。他沒有回頭,隻停下手頭的動作,歎息道:“殿下還是來了。”
李沙棠聽着這聲音頗為熟悉,她向前走去,就見案桌旁的那人約莫四十,一副士人打扮。
“楊大人什麼時候從隴右回來的?”李沙棠訝然。
楊元聰收拾完手頭上的案卷,這才轉過頭,撫須笑道:“有一陣子了吧,楊某走之前,将軍剛着手準備會盟一事......”
說到這,兩人都沉默下來。
李沙棠瞥過案上的卷宗,轉而問道:“楊主薄可知十年前的無頭屍案?”
十年前,馬家巷後頭的三裡地還不至于如此荒涼。可自從有個男子被坑裡的無頭屍吓傻後,那塊地上就流傳着無頭鬼的故事。
楊元聰掃過案上的卷宗,擰眉道:“殿下可知拿走卷宗的後果?”
李沙棠垂眼,反問道:“楊主薄覺着呢?”
楊元聰看着李沙棠,她較之三年前,眉眼長開、身量拔高,眉間的銳氣更重了。但此刻,她眼下青黑,這股銳氣被她藏着掩着,化作一片汲汲營營的平和神情。
他不由得搖搖頭,轉身給李沙棠找案卷。
李沙棠避開他的眼神,身姿依舊挺拔,但眼底不由洩出幾分郁氣。
昨日夜裡,許梅娘的冤魂來找她了,她一夜沒睡。
細碎的光影打在她的臉上,稍稍掩住眼裡的狼狽。
楊元聰轉身拿回案卷,就發現李沙棠站在光暗處,臉上的神情半明半暗,看不真切。
“你到底長大了。”楊元聰将案卷遞給李沙棠,到底忍不住感慨着,“三年前,你在這麼點高的時候......”
楊元聰比劃着,“脾氣比現在暴多了。”
李沙棠拿過案卷,随意笑笑:“人不可能一輩子不長大。”還有一句她咽了下去,那就是,除非你的父母一輩子都在你身邊。
楊元聰拍拍李沙棠的肩膀,什麼都沒說,隻給她遞了幾顆松子糖,“這是我家孩子送我吃的,我也不大愛吃這些,你幫我解決吧。”
李沙棠抿唇,什麼都沒說,将一顆松子糖撥開送入口中,随後朝楊元聰笑了笑,轉身推門離開。
楊元聰歎口氣,随後也坐回案邊,繼續整理卷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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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花滿樓的酒氣越發濃郁。
“案卷取到了?”崔杜衡一邊給李沙棠倒酒,一邊問道。
李沙棠還記着上回和上上回的仇,故意閉口不言,隻當沒聽到。
崔杜衡凝視着李沙棠,随後端起酒盞,湊到李沙棠身邊,輕笑道:“殿下是想要祝餘幫忙喂酒嗎?”
清朗的嗓音順着細微的風,絲滑地拂過李沙棠的耳側,帶來繁雜的癢意。她猛地起身,哒哒往前走到窗邊,将頭探出去,深吸着秋夜裡的清涼風。
崔杜衡端着酒盞,正欲走來,李沙棠忽而轉頭,大喝道:“你别過來!”
崔杜衡一怔,随後忍不住笑道:“你幹嘛要吹冷風?”
李沙棠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她心胸一向開闊,李懷恒那般對她,她都還能心平氣和地與他交談,為何到崔杜衡這裡就不行了呢?
就因為他誘使她卷入這場看不見頭的陰謀裡?
可她自己也清楚,要想親手破局,唯有這一條路可選。崔杜衡雖然可惡,但這選擇到底是她自己定下的。
李沙棠心裡一團麻亂,但面上不露聲色,反還轉過身來,沖崔杜衡笑道:“三少爺不喝酒,當然不知道喝酒暖身這件事。我現在熱得很,哪還怕什麼冷風?”
喝酒暖身......崔杜衡放于身側的手指輕微地蜷了下,他不知想到了什麼,到底沒再勸了,反而還坐回位置,正經問道:“大理寺那群人沒為難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