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沙棠笑而不語,她腦海裡閃過許多片段,尤其定格在塘裡菱花盛開、才子佳人對視那一幕上。
還能是誰呢?
那要問崔大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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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沙棠受封禁軍都尉一事,在永安引起軒然大波。還沒等衆位讀書人提筆抨擊,更讓人激憤的事兒出現了
——李沙棠協助崔杜衡調查王家糧行殺人案。
這兩人,一個是女人,一個是白身,卻偏偏參與了朝廷司法大事。
後者大家勉強還能接受,崔先生嘛,他的才學大家都有所耳聞。雖然有很多讀書人對他不服氣,但也不得不承認人家的學問。
可前者呢?
李沙棠不僅是個女人,還是李初雄的女兒,最重要的是,她還領着官職!還正經有實權!
先頭讓李沙棠查個冤魂案,他們已經忍不住了,可冤魂案到底是怪力亂神,不牽扯朝堂政治,這些讀書人也就算了。可現在呢?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天下書院書生湧動,不僅各地文章紛起,朝堂上的禦史們也不甘示弱,一封又一封的奏折或遞與宮中,或朝堂高頌。
當然,随着第一個禦史的告老還鄉,禦史台就消停點了。
禦史們消停了,可各地書生們還沒消停。
不過這就不關李沙棠的事兒了,她此刻正忙着呢。
這段時間,她不僅要重新接手禁軍小隊,還得将證人秘密運到永安。
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是,她還要跟大理寺打交道!
李沙棠深吸一口氣,目光略過門口目露兇光的石獅,轉而看向門匾,上面寫着蒼勁有力的幾個大字。
大理寺。
她一個人,孤身前往大理寺要案卷。
這怎麼聽,都不是一個好消息。
崔杜衡前腳剛被聖上喚走,她後腳就被派來取案卷。而且,原本歸屬于她的禁軍小隊也有突發案件要處理......李沙棠不想兜兜轉轉好幾天,最後卻敗于世人的偏見上。
秋風呼呼刮着,吹落枝頭所剩無幾的枯葉,旋落在空空蕩蕩的廊檐下。
李沙棠斂起眼底的冷芒,她勾唇笑着,學着崔杜衡那樣,用溫和的表情模糊情緒。
後悔了嗎?可惜......晚了。
她上前去,拉起門上銅鎖,往下重重一砸。
一聲巨響回蕩在大理寺上空,叫人忽略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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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砸了多少下,這扇大門終于張開了一絲縫隙。
一位白發蒼蒼、胡子打理得一絲不苟的官員走了出來,他穿着一身燕服,朝着李沙棠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見過朝陽殿下。”
李沙棠笑着回禮:“盧少卿有禮了。”
盧少卿側身避開李沙棠的禮,他眉眼耷拉着,疏淡地看着李沙棠,“大理寺乃朝堂重地,殿下先回吧。”
李沙棠笑容不變,隻道:“我受陛下之令而來,大理正這般趕我,怕是不好吧。”
盧少卿聞言,擡眉仔仔細細地打量了會兒李沙棠,突然道:“你跟你母親很像。”
李沙棠一愣。
盧少卿卻不再多言,他看着李沙棠,隻道:“朝陽殿下,案卷不歸本官管,您可以去找楊主簿問問。”說罷,他不再攔她,側身就讓李沙棠進去。
李沙棠面上笑容不變,心裡卻有些恍然。
經過盧少卿時,他忽然開口,聲音極低,“有句話,我看在你母親的面子上,隻跟你說一次。你不進這道門,你還能維持縣主的尊榮。你要是進了......生死自負。”
這道蒼老的嗓音聽着極為刻薄疏淡,可李沙棠還是聽清了内裡淺淡的善意。
她擡頭,沖着盧少卿笑了下,随即邁開步子,堅定地往裡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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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影蕭瑟,秋風微冽,連廊下時不時有青袍小官抱着文書匆匆走過。
李沙棠進來後,反倒不着急了。她慢慢地踩着石子路,感受着腳底微凸的刺感,閑适地走着這條女性幾乎沒有踏足的路。
她走到連廊下時,恰有一青袍小官經過。那小官面皮白淨,連文書都抱得格外莊重。
......倒是有些眼熟。
李沙棠一掃小官的穿着神态,心中大緻有了思量。她微笑着走上前,攔着小官問道:“請問評事如何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