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和腿......”小丫頭安靜了一路,終究沒忍住。
許梅娘看着手指上的傷疤,感受着小腿上的疼痛,不在意地笑了笑,“他們上了夾闆。”
小丫頭又安靜了,她一個勁兒地盯着許梅娘的傷口,眼神明明滅滅,似含了數道複雜難辨的光暈。
許梅娘垂着眼,扶着小丫頭專心緻志地走着。
路旁的決明子顔色鮮豔,棕色的粒子散落台階,混迹在枯黃的雜草中。
許梅娘忽然停下來,專注地看着台階上的決明子。她的眼角早已泛起細細的皺紋,可這一刻,她的眼裡忽然重返少女似的光澤,帶着一種看破歲月的朝氣。
小丫頭也看向決明子,雖然摸不着頭腦,卻還是耐心地陪着。
過了很久,許梅娘才走過這個台階,慢慢走出這個巷子。
小丫頭扶着她,轉眸看見轉角的石碑,上面赫然寫着幾個迥勁有力的大字。
歡慶坊。
*
走過幾個人多的坊區,路邊忽然多出一輛簡樸的馬車。
許梅娘面色平靜,由着小丫頭扶她上車。
“你早認出我來了?”
一上馬車,小丫頭就脫掉了僞裝,一改先前細細弱弱的聲線,露出原本磁性的嗓音。
“沈大人好。”許梅娘笑了笑。
沈九撓了撓頭,不知道說些什麼,想了半天,最後也隻是幹癟癟地來了句:“你挺敏銳的。”
許梅娘坐得很直,盡量不挨着車壁。聽到沈九的誇贊,她也隻是平淡回道:“多謝沈大人誇贊。”
沈九瞅着許梅娘,内心浮現一種困獸出籠的奇異感。這讓她覺着熟悉,可又記不清從誰身上感受過了。
到底是誰呢?
*
未時。
東郊莊子。
許梅娘剛洗浴完,明書也醒了。
沈九正在逗弄明書,就見許梅娘掀開簾子,緊張地望了過來。
沈九揉了揉明書的臉頰,起身招呼許梅娘,“快來看,小明書這幾天可胖了不少。”
許梅娘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走到明書面前。她看着兒子日漸紅潤的臉頰,輕聲問道:“明書......你還認得阿娘不?”
明書坐在床上,上下唇抿着,一雙眼滴溜溜地盯着許梅娘。
就在許梅娘内心頗感失落時,明書眼眶裡忽然冒出一點淚花,他張開細瘦的胳膊,對着許梅娘喊着:“阿娘,抱抱。”
許梅娘看着兒子的眼淚,心裡又喜又疼。她一把抱住明書,疼惜地揉着明書泛着幾分血色的面頰,喃喃道:“胖了,有血色了。”
明書學着許梅娘的樣子,也一把摸上許梅娘的臉頰,嘟囔道:“阿娘瘦了!”
許梅娘忍了幾天的淚意終于奔流而下,她抱着明書,宛若抱着最後的稻草。
後頭的沈九早就退出去了。
*
明豔的火光在紅燭上搖曳,徐徐灑下一片橙紅光影,照在熱氣騰騰的菜肴上,襯得菜肴格外誘人。
沈九遞了碗薏米山藥粥給許梅娘,囑咐道:“你遭了三天酷刑,先喝些粥暖暖胃。”
許梅娘低頭接過,她喝了幾口,熱氣氤氲了她的眉眼。
一片恍惚中,沈九聽見許梅娘問:“這麼久了,沈大人背後的那個人還不願意見我嗎?”
沈九手一頓,白瓷勺撞在白瓷碗上,發出清脆的鳴擊聲。
許梅娘聽見聲音卻沒擡頭,隻是小口地喝着粥。
沈九盯着許梅娘,橙紅的光影模糊了許梅娘眼角的皺痕,點燃了她眼裡熊熊燃燒的烈焰。
“你......想見她嗎?”半響後,沈九才幹癟癟地問道。
許梅娘這才擡頭,極為肯定地點點頭。
“你每日喝的粥都是她吩咐做的,她也不是什麼壞人......”沈九說到後面,自己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好吧,我去跟她說,但她不一定答應見你,她見你是有風險的。”
沈九最後還是應下了。
*
翌日,辰時。
西堂門外,白玉橋下。
一面牛皮大鼓巍然聳立在西角門處。
一個穿着粗布麻服的婦人面無表情地走到這裡,她恰巧錯開禦林軍們巡邏的時間,與官員們下朝的時間接軌。
隻見這婦人彎腰握着紅木大錘,咬牙使勁兒,直到雙掌傷口複裂,淚淚鮮血流出,她終于舉起大錘,往登聞鼓上狠狠一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