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我報仇!”
那聲音太過凄厲,已然分辨不出男和女來。
大姑奶奶悚然望去,隻見一個長發遮面、腦袋低垂的白衣鬼徐徐飄來,這鬼辨不出男女,最為顯眼的就是腰間系着的一個紅色平安符,隐約望去,還能見着邊角小小的“田”字。
那是她在弟弟臨走前,親手繡上去的!
大姑奶奶大駭,她吓得一趔趄,乍然摔在地上。
那鬼漸漸飄來......
*
三日後。
竈上的陶鼎滋滋冒着熱氣,幹燥的木柴被火舌一遍遍吞咽,留下一地灰燼。
濃郁的香氣從陶鼎蓋下逃竄而出,帶着梨粥的清甜和糜肉的誘香,絲絲飄向隔壁的房間。
李沙棠掀開門簾,看向床上熟睡的小孩,“還在睡?鴨肉梨粥要好了,讓他醒來吃點,補補身體。”
沈九擦擦小孩嘴角不經意留下的口水,笑道:“小孩嘛,吃了就睡,睡了就吃。”
李沙棠走進床鋪,好奇地看向這個幼嫩的生命。她忍不住戳了戳小孩柔嫩的臉頰,問道:“他叫什麼?”
“難得呢,三天了才問人家名字......”沈九先嘀咕了幾句,這才回道,“明書,他娘希望他多讀書。”
提起許梅娘,兩人都有些沉默。
田家村那邊需要時間,她們需要一個人為她們引開徐行老等一衆人的視線,而許梅娘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本朝規定,嫌疑罪犯入獄審訊,最遲第三日便要歸家,否則便是虐待犯人,欺淩百姓。
隻要許梅娘挺過這三日,她們幾乎就赢了。
半響後,還是李沙棠先開的口,“你先出來罷,我跟你說些事,說完我們再去叫小明書起床。”
沈九撚了撚明書的被褥,起身随李沙棠走了出去。
今日秋高氣爽,太陽明晃晃地挂着,冷風吹來也不覺得冷,反而帶來幾分怡人涼意。
“這幾日,田家的那位大姑奶奶也招了。”李沙棠先說道。
沈九點點頭,“馬家巷住着的人還有用不?沒有的話,卑職就派人将他解決了,省得他天天說胡話。”
“我用藥洗了他的記憶,他出不了大事......”李沙棠沉吟一會兒,還是道,“先留着吧,萬一有用呢。”
沈九忽然想起這藥的淵源,這藥原是南蠻人發明的,當年是用來......她猛地擡頭看向李沙棠,眼裡含着複雜情緒。
這藥,原本是給李沙棠用的。
可最後連南蠻人都沒想到,這藥不僅沒有毒倒李沙棠,反而還讓她掌握了藥理。
李沙棠不知道沈九在想什麼,她找沈九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目光遊離一會兒,随後輕咳一聲,還是下定決心,“許梅娘待會出獄,你去接她。”
沈九回過神來,她沒有立即應下,反而道:“少主不怕我被人認出來?”
沈九這三年雖沒在大衆面前露過面,可三年之前,她還是風光無限的少主侍衛長,跟着李沙棠幹過不少上山下海的混賬事,保不齊有人見過她。
李沙棠聞着粥香,腹中忽而有些饑餓。她揉了揉肚子,隻道:“你喬裝一下,應該沒什麼問題。這事交給别人……我也不放心。”
沈九笑着應下,她應下後沒急着走,反而悠悠道:“少主餓了吧,這粥估摸有剩餘,您便跟着明書一起喝罷。”
李沙棠輕咳一聲,随即步履飛快地進屋了。
*
空氣潮潮的,到處彌漫着腐朽的黴腥氣。
青銅燈座上的幽藍燭火微微晃着,随着鐵欄外獄卒們的笑鬧聲舞動。
許梅娘蜷着身子,整個人陷進茅草堆裡,空茫地望着桐油燈。
那裡隻剩指甲蓋長的一截了......
思緒翩轉間,鐵欄杆忽然發出一陣摩擦聲,許梅娘擡眼看去,原是獄卒拿着鑰匙,在給她開門了。
“出來吧。”
獄卒嫌惡的目光從許梅娘糟亂幹枯的頭發,掃到她血迹斑斑的手指,擡手指了指外面,“你自由了。”
自由......
許梅娘恍惚了好一會兒,這才吃力地起身。她起身時,雙手撐地不小心多用了點力,痛得臉皮皺起。
“快點!”獄卒等在門口,不耐煩地喚道。
許梅娘讷讷點頭,一瘸一拐地盡力跟着。
獄卒在前方大步走着,絲毫沒有顧及許梅娘的身體。直到走到府獄門口,獄卒才忽然停下來。
“你娘來了。”
獄卒一邊接過門口布衣少女遞過來的荷包,一邊對着許梅娘說着。
許梅娘遲疑地擡頭看去,就見一個面黃肌瘦的小丫頭怯生生地看着她,她剛想說什麼,就見那個小丫頭對她悄悄地比了個手勢。
許梅娘安靜了。
獄卒走後,小丫頭給許梅娘遞了一塊幹淨的粗布,讓許梅娘把頭發包起來。
許梅娘依言照辦。
回去的路很長,許梅娘腿腳又不方便,小丫頭隻能扶着她慢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