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文正一怔,剛想發火,就對上張元有恃無恐的表情。他默默地吞下嘴邊的話語,皮笑肉不笑道:“是。”
這老匹夫看來攀上一艘比盧家更大的船了。
*
一個穿着簡樸的婦人牽着自家孩子,穿梭在大街小巷。她懷裡抱着衆多小吃零玩,她身旁的孩子正在專注地咬着冰糖葫蘆。
“許嫂子!”一個即将下攤的婦人對着許梅娘招手,“我這兒還剩幾個果子,你直接讓你家娃兒拿去吃吧!”
油鍋裡剛炸的果子還呼呼冒着熱氣兒,許梅娘手邊的娃娃早已邁不開腿了。
“那好吧。”許梅娘瞧着自家孩子,有些無奈地應下。
“許嫂子别想這麼多,”婦人樂呵呵的,“你今個兒給我們賺了不少錢,送你幾個果子算什麼。”
許梅娘就來了半天,街坊小販們都認識她了。
許梅娘看着呼呼大吃的孩子,内心的憂慮逐漸彙聚成河,沖刷着那根搖搖欲墜的神經。
那孫有亮的話終究沖擊到了她。
“你就是許梅娘?”
一個衙役忽然沖到許梅娘面前,不分由說就要拉她走,他的身後還圍着一群衙役。
周圍的商販紛紛上前維護許梅娘,許梅娘護着孩子,畏手畏腳地應付着衙役。
不知誰先動的手,雙方突然打成一片。
一片混亂中,許梅娘的孩子不見了。
許梅娘想要沖出包圍圈,跌跌撞撞地跑去找孩子。
“明書!明書!”
可下一刻,她立馬又被衙役粗暴地推回來。
不知過了多久,随着捕快們的加入,局勢逐漸呈現一邊倒的局面,動手的商販們紛紛被逮捕,許梅娘也不例外。
臨走前,許梅娘又張望着方才的街道,可惜連孩子的衣角都沒望見。她被推搡着往前走,一雙眼無神地飄着,看不出來在想些什麼。
*
戌時,京兆府依舊燈火通明。
平日斷案的大堂内,此時擠滿了白日裡動手的人們。衙役們和商販們各站一邊,彼此泾渭分明,倒把許梅娘凸顯出來了。
“你就是許梅娘?”盧文正把玩着桌上的驚堂木,目光沉沉地盯着許梅娘。
許梅娘心底怕極了,但她依舊謹記着沈九的囑托,不多話、不亂言,聞言隻是點點頭。
盧文正得了回複,兩眼一眯,忽而一拍驚堂木,厲聲喝道:“你可知罪!”
許梅娘的心顫了幾顫,卻依舊緊抿嘴唇,隻一個勁兒地搖着頭。
盧文正冷哼一聲,也不與這婦人計較。他目光沉沉地掃過堂下衆人,直接拍案道:“許梅娘聚衆鬧事,押入府獄待審!其餘人......先散了罷!”
衙役們一聽決斷,立刻嘻嘻哈哈相互推搡着離去。
商販們一個個走一步望一步,目光頻頻飄到許梅娘身上,含着無限擔憂。
“還不快走!”盧文正冷喝。
“唰”地一下,大堂内立馬沒了人,隻剩癱在底下瑟瑟發抖的許梅娘,和高坐上首、冷面無情的盧文正。
燭火幽幽燃着,将盧文正背後的陰影燒得愈發猙獰。
*
當夜,田家村。
田子實早已回永安做官,田大姑奶奶是出嫁女,在家待了這麼多天,明日也要走了。
現已到了十月,夜晚越發冷了,紙糊的窗子被秋風刮得獵獵作響,大姑奶奶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眼睛越閉越難受,腦子越躺越清新,她幹脆睜開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窗子裡洩出來的一絲月光。
她恍然想起,小時候,她與阿弟就是這般睡的。那時阿弟還小,半夜裡總是精神抖擻,翻來覆去睡不着。
而她呢?那時她已經是家裡的一名勞動力了,每日下田幹的活兒不比母親少,她幾乎都是沾床就睡。
可她的弟弟太鬧騰了。
于是她就教弟弟,雙眼怔怔地盯着月光,慢慢地,慢慢地就睡着了......
大姑奶奶忽然晃過神來,她再一看,自己已然走到了祠堂門口,出神地盯着那塊亮麗的碑位。
弟弟是家裡最驕橫的,想必很喜歡這塊碑位。
大姑奶奶這般想着,轉身就要走。
就在這時,一股森然的聲音幽然傳來。
“報仇......幫我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