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緊緊地盯着阿元,毫不掩飾其中的壓迫感。
“啊。”阿元心中一悸,恍惚回神。
謝懸目光灼灼地迫視着阿元,似乎要将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絲想法都盡收眼底。
阿元忍不住蹙眉,下意識道:“什……什麼……”
在眼前男人的注視下,她隻覺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剩下那兩道洞穿靈魂的目光,死死地鎖定着她。那眼神仿佛具有實質般的重量,如同一座無形的大山,重重地壓在她的身上,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噢,我是說,你如何看待淩雲仙姬的故事,可有從中受到鼓舞?”
就在阿元被那目光盯着,将要按捺不住時,謝懸忽然展顔一笑。這一笑,恰似春日暖陽,原本寒如堅冰的沉重壓迫感瞬間雪化冰消,消逝無蹤。
阿元心頭随之一松,不由地長舒一口氣。
“故事講完了,天也夜了,阿元妹子歇息吧,我在外面守着。”
阿元看着面前那個自稱“柳夏醴”的男人,笑吟吟地添柴加火,忙得不亦樂乎,好像方才的壓迫隻是錯覺。她柔順地應道:“是。”然後背對火堆,合衣躺在草堆上。
難以察覺地歎了口氣,阿元手指拂過手掌,無聲無息地從掌心撚出一根芒針。這根芒針微如須毫,通體散發着極淡的妖異紅芒,風吹來,針杆還在微微顫動。
臨行前,師門将這根“迫魂釘”交與她,曾再三囑咐,對手難纏,當全力以赴,謹慎為之。
她自忖隻是師門中一個微末小人物,不知何故突然被委以重任,隻能将師門囑托牢記于心,誠惶誠恐,惴惴不安。
這個姓柳的修為雖然不高,但憑自己還是難以抗衡。唯今之計,她隻有趁其情熱不備時,方有可能一舉制敵。
即便此人對自己有些防備之心,但想來此事也不難,畢竟這人吊兒郎當看起來不像個正經人,必然受不住送上門的誘惑。
卻不想……
阿元伸出手臂,将芒針附着其上,然後将手臂藏進衣袖中。事不諧,隻能緩緩圖之。
躺在草堆上看火光搖曳,阿元心裡一時憂一時怒。
憂的是關于這個“柳夏醴”,師門透露不多,卻又對其重視異常,這使她不由對自己的命運感到憂慮。
怒的是憑自己修習的手段,迷得多少名門公子、穩重師兄把持不住,今日卻在一名築基修士面前铩羽而歸,還要被他百般捉弄,簡直忍無可忍。
但是……
阿元手掌撫住胸口,忍住胸膛中的心悸。
明明隻是心懷鬼胎的敵人編的一個故事,為何她心中還是會為之震動?
-
火光搖曳,在謝懸的面孔上灑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師弟曾說,“天阙”的遺失,或許與一派一人有關。
衆所周知,前世源界共出世了八座福地。分别是“仙嶼”“雲槎”“浮夢”“霧隐”“塵福”“離島”“瑤台”,再加上謝懸手中的“圓喬”,一共八座。
與“圓喬”特産靈氣類似,七大福地亦有各自不同出産,對應的是仙茶谷物、奇鳥駿獸、珍稀晶石、玄礦金精、神木異蟲、洗伐靈泉及靈藥丹果等各色珍惜靈物。
除“圓喬”随謝懸墜落魔界後銷聲匿迹,“仙嶼”等其餘七座福地分别落入“紫霄”“天同”“太初”“仚合”“北鬥”“靈沖”“朝華”七派手中。
其中“紫霄”“天同”“太初”三派同屬一流門派,“仚合”“北鬥”為二流門派,“靈沖”“朝華”則是所謂二流下(三流上)門派。
最終得到洞天福地的這些門派,雖對争奪福地的過程多有粉飾,但大體上都有脈絡可循,有心人仔細一探便可知真僞。
唯獨得到“瑤台仙境”的朝華宮,對其福地來曆始終三緘其口。
“朝華宮”創立于數萬年前,由一位名為“朝華”的仙子所創。其創立初衷,源于源界女修從古至今面臨的種種束縛和歧視,在修煉資源、傳承機會以及權力地位上都遠不及男修。
朝華仙子決心為深受壓迫的女修們争一處休憩之地。她憑借卓越的修為和智慧,在源界嶄露頭角,逐漸聚集了一批志同道合的女性修士,她們共同追尋超脫之道,探索修行的奧秘,便形成了以女子為尊的“朝華宮”的前身。
在前世,福地出世後,朝華宮出了一名厲害的女修,自名“淩雲”。其為人心性堅忍、手段了得,獨得福地“瑤台”。
朝華宮憑此一舉擺脫“上四派”中神武門對其長久以來的桎梏,并從三流上門派升至二流行列。
郎遠心疑“瑤台”即為謝懸所失“天阙”。其因有三。
其一,便是朝華宮對福地來曆的遮掩與語焉不詳;其二,傳聞“瑤台仙境”是瑞氣千條宛若仙宮的磅礴之地,以“瑤台”名之。郎遠說道,他雖未親至,但想來此地也極應“天阙”之景;其三,算算朝華宮得到“瑤台”的時間,竟與“天阙”丢失的時日相差無幾,叫人難以不作聯想。
事實證明師弟的猜測都是對的。謝懸對此歎服不已,也再無二話,開始處處留心。
初見到阿元時,盡管她如何低順唯諾,與那傳說中殺伐峥嵘的女修迥然不同,但他腦中還是浮出“淩雲”之名。
隻因在極盡謙卑柔媚之态的面目後,分明是一雙燃燒着野心、欲望和信念的眼睛。這種眼神,謝懸已太熟悉。
所以近乎兒戲的耍弄,為的隻是激怒阿元。
謝懸深知,一位久居高位的權者,城府再深,也絕不可能在明牌成挑釁的試探面前一直無動于衷。
隻是可惜,種種迹象表明,阿元還不是那位“淩雲仙姬”!